第六章：竹露雷吟
花谷的夜雨綿密如針，演武場上，逸南風(fēng)一襲墨色長衫立于雨中，周身三尺內(nèi)雨滴懸停，如被無形屏障隔絕。他指尖輕點，一柄青竹劍憑空凝成，劍鋒微顫，在雨幕中劃出一道清冽弧光。
“滄嵐三式，首重‘勢’。”他聲音低沉，劍鋒一挑，雨水驟然凝成數(shù)百細(xì)劍，懸于半空，“劍未出，意先至。”
剩余的十一名弟子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著那漫天雨劍。吹孟站在最前，手中桃木劍微微發(fā)燙，劍身上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幾道金色紋路，如藤蔓般纏繞而上。
“宗主說過，劍招要練一萬遍才算入門……”吹孟喃喃自語，木劍橫斬，卻忽覺手腕一沉——劍鋒所過之處，竟拖出一道淡紫色的雷光
“咦？”吹孟愣住，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皮膚下隱約有細(xì)小的電紋游走，像是蟄伏已久的活物突然蘇醒。
“雷靈根？”清冷的嗓音從身后傳來，吹孟猛地回頭，見逸南風(fēng)立于廊下，手中折扇輕點他的腕脈。一絲金光探入，逸南風(fēng)眉頭微蹙：“你父母可曾提過祖上有修士？”“我爹說…祖輩有人被雷劈過沒死……”吹孟撓頭，“這算嗎？”
折扇“啪”地敲在他額頭上。逸南風(fēng)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今日起，你的功課加倍。”
“宗主！！！”吹孟瞪大了眼睛，似是在控訴這少得可憐的休憩時光，滿是哀怨。
花無期斜倚廊柱，銀傘輕轉(zhuǎn)，傘沿垂落的銀鈴無聲搖曳，唇角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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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時分，花谷結(jié)界驟然震蕩！
無數(shù)黑影自地底涌出，魔氣翻騰如潮，所過之處，草木凋零，山茶花瓣轉(zhuǎn)瞬枯黑。守夜弟子吹響警哨，滄嵐門十一新徒迅速集結(jié)，卻見逸南風(fēng)早已立于山門之前，折扇輕搖，神色淡漠。
“蝕骨香的味道。”花無期銀傘微傾，傘面符文流轉(zhuǎn)，“白幽暝倒是舍得下本錢。”
逸南風(fēng)未答，折扇“唰”地合攏，扇骨尖端寒芒乍現(xiàn)。他抬眸望向魔氣最濃處，一道身影緩步而出——灰袍老者手持蛇頭杖，陰測測笑道：“逸宗主，別來無恙啊。”
正是日前被焚毀的魔教使者！
“沒死透？”花無期輕笑，“看來白幽暝給你多備了幾條命。”
老者不答，蛇頭杖重重砸地，剎那間，地面龜裂，無數(shù)黑蟲如潮水般涌出！眾弟子駭然變色，卻見逸南風(fēng)折扇一揮，青竹劍氣橫掃，蟲群尚未近身便化作齏粉。
“呵，就這點本事？”逸南風(fēng)冷笑道。
老者獰笑：“自然不止。”
話音未落，魔氣深處驟然傳來一聲凄厲嘶吼——數(shù)十頭被蠱蟲控制的妖獸奔騰而出，每一頭眼中皆泛著血色，獠牙滴落腐毒！
“結(jié)陣！”逸南風(fēng)厲喝。
十一弟子迅速列陣，桃木劍居中的吹孟咬牙揮劍，劍身金紋暴漲，竟自行引動滄嵐劍意，化作一道屏障擋在眾人身前。然而妖獸數(shù)量太多，不過片刻，屏障便已搖搖欲墜！
“宗主！撐不住了！”一名弟子吐血跪地。
“所有人立刻撤回主殿！”逸南風(fēng)折扇一揮，青色劍陣拔地而起，將十一名弟子護(hù)在中央。
逸南風(fēng)眸中金芒驟盛，側(cè)身閃避，原站立處炸開一個深坑。灰袍老者的殘魂從蛇頭杖中浮現(xiàn)，嘶聲大笑：“白幽暝大人問，您可喜歡他送的第二份禮？”
話音未落，三名弟子突然抱頭慘叫。他們的劍穗不知何時已化作血繩，正瘋狂鉆入七竅！
白幽暝的聲音同時在三人識海炸響：「兄長，你猜這些孩子能撐多久？」
逸南風(fēng)腕間劍痕突然灼燒般劇痛。記憶碎片如利刃剮蹭神經(jīng)——幼年的白幽暝蜷縮在困龍陣中央，哭喊著“哥哥救我”。
“宗主！”吹孟突然撲上來抓住他的衣袖，“用我的血！”
少年掌心雷光暴涌，竟將侵襲的魔氣短暫劈開。逸南風(fēng)猛然醒悟：雷靈根是至陽之體，正是蝕心蠱的克星！
“花無期！”他厲聲喝道，“幫我撐十息！”
銀傘應(yīng)聲碎裂。花無期唇角溢血，卻笑得妖冶：“夠你教徒弟了？”
逸南風(fēng)折扇點向吹孟眉心：“滄嵐禁術(shù)·引雷訣，我只演示一次。”
劍指蒼天剎那，血色云層被金光撕開。千萬道雷霆如游龍俯沖，卻在觸及弟子前被折扇牽引，化作十二柄雷劍懸于眾人頭頂。
“心向正道——”逸南風(fēng)劈手?jǐn)芈洌皠χ干n生！”雷劍貫體而入，弟子們周身魔氣如雪遇沸湯。灰袍老者發(fā)出不甘的嚎叫，在雷光中灰飛煙滅。
白幽暝的嘆息隨風(fēng)飄散：「你終究…選了外人……」
黎明時分，花無期在宗門外找到了正在加固陣法的逸南風(fēng)。
“都活著。”花無期將藥碗塞進(jìn)他手里，“包括那個雷靈根的小傻子。”
花無期滿不在乎地笑，卻見對方手中的折扇銀光閃耀——是當(dāng)年那枚白玉蘭發(fā)簪，如今嵌在了新修的折扇骨上。逸南風(fēng)看到花無期熾熱的視線，別過臉，“…咳…我只是覺得這扇子單調(diào)了些。”
花無沒有說話，只是盯著耳漸漸一點點洇上緋色的人，眼底笑意濃了幾分。
清晨，逸南風(fēng)靜坐案前，指尖輕撫桃木劍，劍身金紋已黯淡許多。花無期推門而入，手中藥碗熱氣氤氳。
“喝了。”他語氣不容置疑。
逸南風(fēng)接過，藥汁苦澀，卻隱有一絲清甜——是千年雪蓮的味道。他抬眸：“你去過花谷禁地了？”
花無期輕挑眉，“那又如何？”
逸南風(fēng)看他一副欠打的模樣想要動手，門外卻突然傳來吹孟急促的喊聲：“宗主！玄狐鏡……鏡子里有東西！”
二人對視一眼，迅速趕至鏡前。
鏡面之上，霜花蔓延，映出一幅陌生畫面——白府滅門之夜，邱知行渾身是血，懷中緊抱著年幼的逸南風(fēng)。而在他們身后，第三道身影緩緩轉(zhuǎn)身……
那人眉眼如畫，竟與花無期有七分相似！
“這是……”逸南風(fēng)瞳孔驟縮。
花無期死死盯著鏡中人，指尖發(fā)顫：“……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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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滄嵐門內(nèi)。新栽的靈竹抽出一枝嫩芽，竹葉邊緣凝著晨露，如劍鋒般凜冽。
晨露未散，花谷的薄霧如輕紗般浮動。逸南風(fēng)倚在廊下的竹榻上，折扇半展，扇面上新繪的墨竹還帶著未干的墨香。他指尖輕輕撥弄著扇骨，白玉蘭發(fā)簪的銀鏈隨著動作微微晃動，在晨光下折射出細(xì)碎的光暈。
花無期端著茶盤走近，見他這副懶散模樣，不由得輕笑：“逸大宗主，新弟子們都在演武場練劍，你倒好，在這兒躲清閑？”
逸南風(fēng)眼皮都沒抬，扇尖點了點身旁的空位，嗓音里帶著晨起的慵懶：“坐吧。”
花無期挑眉，卻還是依言坐下，順手將茶盤擱在矮幾上。茶香裊裊，逸南風(fēng)這才慢悠悠地睜開眼，瞥了一眼茶盞，唇角微揚：“雪蓮茶？”
“嗯，加了點蜂蜜。”花無期遞過茶盞，眼底藏著幾分得意，“省得你嫌苦。”
逸南風(fēng)接過，指尖不經(jīng)意地擦過花無期的手背，溫?zé)岬挠|感讓他微微一怔，隨即低頭抿了一口，茶水溫潤，甜而不膩，恰到好處。他瞇了瞇眼，像只被順了毛的貓，語氣里帶著幾分調(diào)侃：“花谷主今日這般殷勤，莫不是有事相求？”
花無期輕笑，指尖輕輕敲了敲茶盞邊緣，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怎么，我待你好些，你反倒不習(xí)慣了？”
逸南風(fēng)懶洋洋地?fù)u著扇子，眸光流轉(zhuǎn)，似笑非笑：“倒也不是不習(xí)慣，只是……”他頓了頓，扇面一合，輕輕挑起花無期的下巴，“你這人向來心思多，突然這般體貼，我總得防著點。”
花無期也不躲，反而順勢湊近了些，呼吸幾乎拂在逸南風(fēng)臉上，嗓音低柔：“那……逸宗主可要好好防著？”
兩人距離近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逸南風(fēng)耳尖微熱，扇面一展，擋在兩人之間，輕咳一聲：“……大白天的，別鬧。”
花無期低笑，終于退開些許，指尖卻仍勾著逸南風(fēng)的袖角，輕輕摩挲著那枚白玉蘭發(fā)簪的銀鏈，語氣里帶著幾分懷念：“這發(fā)簪，你倒是保存得挺好。”
逸南風(fēng)垂眸，指尖無意識地?fù)徇^扇骨上的白玉蘭，輕聲道：“……畢竟是重要的信物，總不能丟了。”
花無期一怔，隨即眼底暗含笑意，但又有幾分失落。花無期托著腮，眉眼盈盈地望著眼前的人，輕哼一聲：“哼……榆木腦袋。”
逸南風(fēng)瞥了他一眼，唇角微揚，卻沒答話。
遠(yuǎn)處，演武場上傳來弟子們練劍的呼喝聲，清風(fēng)拂過，竹葉沙沙作響，靈竹的嫩芽在晨光中舒展，生機(jī)盎然。
「新竹凝露洗劍塵，舊簪藏雷破黃昏。莫問故人歸何處，且聽滄嵐第一春」
花無期望著眼前那副悠然閑適模樣的人，忽然輕笑：“你隱居那會，有沒有去人間玩過？”
逸南風(fēng)懶懶地靠回竹榻上，眸光悠遠(yuǎn)，似是在回憶：“嗯…”他頓了頓，瞥了花無期一眼，語氣里帶著幾分隨意，“有啊，一個人在山里待那么久，我可受不住。”
花無期挑眉：“哦？堂堂滄嵐門宗主，這點寂寞都受不住？”
逸南風(fēng)輕哼一聲，扇尖點了點他的眉心：“換你來，你待三日就跑了。”
花無期低笑，嗓音里帶著愉悅：“若你陪著我，也不是不行。”
逸南風(fēng)愣了一瞬，隨即失笑，扇面一展，“……真是…”
晨光漸暖，竹影婆娑，遠(yuǎn)處弟子們的劍招愈發(fā)整齊，而廊下的兩人卻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唯有茶香與低語交織，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