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桃花燼,故人不歸
- 青山燼
- 蜀云逢
- 5495字
- 2025-08-04 04:42:42
深夜,雨聲漸弱。逸南風站在屋舍外,望著眼前宗門蕭條的景象。回憶如海翻涌,他似乎看見了以往滄嵐門熱熱鬧鬧的樣子。若不是師父逝世,他也不會遷移宗門。
焉時,他看見遠處竹林邊界有一絲魔氣涌動。來不及悲傷,逸南風借助陣法瞬間來到氣息涌動之處。地上快被稀釋的血色粉末生長出了‘蝕靈花’,它正吸收著‘滄山決’的靈息。
逸南風眉頭一皺,這是魔教特有的法術,此法可吸收世間所有守護之靈。難不成,上青玄是內鬼?逸南風單手捏訣清除了‘蝕靈花’。劍氣觸及花朵時閃現青云宗紋路。血色花瓣寸寸碎裂,迸出黑紅色霧氣,霧氣中浮現扭曲人臉發出無聲尖嘯后消散。
他緊盯著地面逐漸消散的血紅色花朵,神色晦暗不明。逸南風加強了護山陣法,竹紋轉為暗金色,竹葉邊緣泛起刃光。緊接著前往了禁地查看青幽裂縫。
青幽裂縫的魔氣比以往還要旺盛,空氣中彌漫腐朽甜香,滲出的魔氣中隱約浮現白幽暝的面容,猛然睜眼緊鎖著逸南風隨之又消失不見。
地面滲出粘稠的黑血,逸南風心頭一震,又細細觀察,發現裂縫邊緣有被劍氣新斬的痕跡,指尖掠過痕跡時感受到灼燒感,甚至還殘留著青云宗劍氣。看來,逸南風這次不得不出山了。
上青玄回到了宗門向長老稟報,燭火將眾人影子拉長如妖魔。上青玄袖中手指微蜷,低垂著頭:“莫長老……是在下無能,逸南風拒絕出山。”
莫長老面露凝色,聲音沉悶:“既如此,也不好強求……那你可探查到他修為如何?”
上青玄眉頭緊鎖,沉思道:“他的實力遠超于我……他抬手破我棋局時...怕是已摸到渡劫期。”
“莫長老,這該如何是好?魔徒肆虐,我們的人也快堅守不住了啊!”一個霜眉長老焦急開口。
莫長老神色凝重,半晌才道:“既然他不愿出山,那我們不得不用點手段了。”手中的茶盞結出冰霜。
一位更顯年邁的長老摸著胡須道:“有傳聞《玄門秘典》有載:‘滄嵐血啟青幽裂’…”
上青玄嘴角勾起不易察覺的笑容,喉結滾動,仿佛在壓抑興奮,“確實如此,小輩也曾聽聞,開啟青幽裂縫不僅需要滄嵐門的鎮門之寶,還需要滄嵐門宗主的血脈的心頭之血。”
莫長老神色一驚,望著上青玄:“你的意思是……強行闖入滄嵐門?”
上青玄嘴角上揚,“是。”
莫長老枯瘦的手指摩挲茶盞,忽然冷笑一聲,“好啊,你小子。上青玄,我就給你這個機會。我會安排人手聽命于你的。”
上青玄垂頭作揖,袖中幾點黑粉飄落,嘴角裂開了詭異的程度,眼底血絲驟聚,“小輩領命。”
逸南風仔細地將地面上的黑血清理干凈后,便急匆匆地朝著山外奔去。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間,裂縫底下的地面上,竟一朵接一朵地綻放出血色的花,在昏暗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妖冶。
逸南風施展法術變換了樣貌,悄然來到人間。人間依舊是一片繁榮昌盛之景,熙熙攘攘的人群、熱鬧非凡的街市,都在訴說著這份繁華。他不敢有絲毫耽擱,以最快的速度直奔昆侖山而去。
當他來到昆侖山深處時,只見他單手優雅地結印,口中念念有詞,剎那間,空中豁然裂開一道缺口。逸南風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一陣眩暈過后,呈現在眼前的世界與外面可謂天差地別——這里,便是神秘的妖界。
妖界中,桃花灼灼盛開,綿延十里,宛如一片粉色的云霞;綠草如茵,仿佛給大地鋪上了一層柔軟的綠毯。逸南風沒走幾步,一個長著可愛兔子耳朵的小女孩突然蹦了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小女孩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粉色的瞳孔中還有花紋。微微歪頭,警惕地問道:“你是何人?”
逸南風看著眼前這個嬌俏的小女孩,腰間掛著特殊桃花制成的妖界通行令牌,心想她應該就是這妖界的守門人了。他微微欠身,溫和地說道:“我來找你們的妖王,你就說南風求見。”
女孩沒有多言,只是狐疑地盯著逸南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兔耳開始抖動著,過了一會兒抖動隨之停下,她才開口道:“跟我來吧。”
逸南風心中不禁感嘆,當真是物是人非,妖怪之間的傳話方式竟然變得如此神奇,我竟絲毫沒有察覺到傳音的跡象。
緊接著,他們進入了一扇古樸的大門,眼前赫然出現玄狐宗的建筑,飛檐上懸掛著青銅鈴。“去大王的屋舍找他。”小女孩說完,便化為一縷塵煙,消散在了空氣中。
逸南風踏上那長長的臺階,腳步沉穩而堅定,朝著妖王的寢宮走去。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門……妖王的身影在桃花霧靄中若隱若現,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卻不見唇齒開合:“這春風吹不散的,是你袖中那道劍痕。逸南風...滄嵐門的雨,可還淋著你?”
逸南風腕間金痕突然迸發刺目光芒,在身前三寸凝成「止」字道紋。聲音卻平靜得可怕:“這顆心,早隨滄嵐門的雨,碎在百年前了。”
氤氳霧氣緩緩消散,床榻之上,側臥著一位容顏絕世的狐妖——邱知行。那副面容,就算是天上神仙見了,怕也會忍不住心旌搖曳。然而,這張勾人魂魄的臉上,卻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邱知行淡淡開口:“乖徒兒你來此的目的,我心里最是清楚。”
逸南風緊抿雙唇,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紅。他腳步遲緩地走到邱知行面前,緩緩蹲下,眸中滿是化不開的哀傷。邱知行見他這般模樣,眉頭不禁微微蹙起,伸出左手輕輕挑起逸南風的下巴,柔聲道:“哭什么,為師還在你身邊呢。”
這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刃,直直刺入逸南風的心間。淚水終究還是奪眶而出,他微微顫抖著聲音,輕聲問道:“……師尊,徒兒可以一直依靠你嗎?”
邱知行微微瞇起雙眸,唇邊勾起一抹溫柔笑意,輕聲哄道:“自然可以,你可是我最珍視的徒弟,受了欺負盡管跟我說,嗯?”
逸南風再也難以支撐,將頭輕輕埋入邱知行懷中,低聲抽噎起來。他的師父與這位師尊本就是舊相識,故而他理所當然地有了兩位師父。
幼時的逸南風,最愛纏著邱知行。只因邱知行生得那叫一個艷麗妖嬈,宛如畫卷中走出的謫仙。他整日跟在邱知行身后,如聲如氣地說著:“師尊你好漂亮呀!”“最喜歡師尊了!”這般童真無邪的話語,每次都能惹得邱知行眉眼含笑。邱知行似乎格外寵愛他,對他總是有求必應。
良久,待逸南風的情緒稍稍平復,邱知行才柔聲開口:“到我那里住吧,那些人對你可沒安什么好心。”
逸南風依舊埋著頭,沉默片刻后才緩緩說道:“我知道,但我不能逃避。我要為我的宗門報仇,為我師父和師弟報仇……”
邱知行凝視著懷中之人,抬手輕輕撫摸著林南風的頭發,輕笑一聲道:“白幽暝已今非昔比,他如今實力強大,還與鬼王聯手了。而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都覬覦著你,想讓你開啟那青幽秘境呢。”
逸南風抬起頭,望向邱知行。面前的人還是那般艷麗無雙,仿佛歲月從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跡。“青幽裂縫的背后是青幽秘境!那不是連通鬼界的通道嗎?”
“正是。白幽暝在秘境上動了手腳,而這裂縫又是個隱患,所以他以裂縫為媒介,打造了鬼界與魔界都能通向人界的通道。”邱知行耐心解釋著,目光與逸南風交匯。“仙界之人向來不過問凡塵之事,五百年前的人魔大戰他們都未曾插手,恐怕世人都快忘了還有仙界存在了。”
被邱知行這般直直盯著,逸南風好不自在,率先移開了視線,喃喃道:“是嗎……那我該怎么辦……”他陷入了沉思。
“….…大膽去做吧。”邱知行握住林南風的手,在逸南風愣神之時,手指穿過指縫,與他十指緊扣。“只要你需要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會陪著你。”
逸南風看著與邱知行相扣的手,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邱知行指尖凝聚妖力取出塵封的玄狐鏡時,鏡面顯現五百年前三大宗門滅門真相:正是上青玄師尊與魔教的秘密交易。
逸南風對此倒是并未感到意外,五百年前,他曾踏入過人間。彼時,三大宗門已然慘遭滅門之禍,只余下大片廢墟尚未來得及清理。逸南風小心翼翼地隱匿著自己的蹤跡,在那滿目瘡痍的廢墟中仔細尋覓著線索。正搜尋間,剎那間,一股神秘的力量將他拉入了一個奇異的空間。
一位身姿苗條的女子緩緩浮現于眼前,竟是繁花門的宗主。她的聲音帶著幾分縹緲,“無論你是什么人,請聽我說,我會將這滅門的緣由告知于你。”她的虛影搖曳不定,好似是在臨死之前匆忙布置下的陣法。“是青云宗的上青玄,請務必前往仙界告知真相,魔界力量大增,不同往日,日后必定危機四界…”還未說完便消散了。
逸南風望著這一幕,心中滿是難以置信。他實在想不通,上青玄為何要與魔教暗中勾結,做下這等交易。“他為何要如此……”逸南風的眼神中閃過一抹怒意,眉頭緊緊皺
起。
邱知行對旁人之事向來興趣缺缺,他慢悠悠地開口道:“誰曉得呢,這寶物便贈予你,如何?”
“啊?”逸南風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邱知行,“這可是你們玄狐宗的法寶啊,怎能這般輕易就交給別人?”
邱知行輕輕抬手,敲了敲逸南風的腦門,嘴角噙著一抹寵溺的笑意,“你可不是外人,你是我最寶貝的徒弟~我把這法寶給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就安心收下吧。”
逸南風雖不清楚邱知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白得一件法寶,哪有不要的道理?“那......那你可不許反悔。”
“嗯,絕不反悔。”邱知行滿眼寵溺地看著逸南風將法寶收下,溫柔地叮囑道:“你可要替我好好保管。”
逸南風輕輕點了點頭,“我會的。”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法寶,心中卻莫名涌起了幾分憂傷。邱知行如今是否還如往昔那般強大?少了一條尾巴的他,又會面臨怎樣的境遇呢?諸多猜想如亂麻般在林南風的腦海中糾纏不休。邱知行似是看穿了逸南風的心思,輕聲安慰道:“莫要擔憂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此時此刻,滄嵐門的護山陣法被蝕靈花吸收的靈力枯竭,青云宗的人早已在上青玄的帶領下伺機而動。在結界完全消失的前一刻,那些人就如同餓狼撲食般沖了進去。
為首的上青玄直奔禁地,殊不知逸南風早有預謀。他們剛踏入禁林,腳底下便浮現奇怪的銘文陣法。上青玄暗道不妙,警惕周圍,同他一道的弟子們全都倒下了。上青玄緊盯著奇怪的銘文,這并不是滄嵐門的陣法。上青玄眼睛泛紅,長出了瘆人的獠牙,咬牙切齒道:“逸,南,風…你竟敢暗算我……”
逸南風似是感受到了滄嵐門的變故,眉頭緊蹙,“師尊……我得回去了。”
邱知行笑的還是那樣溫柔,“去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逸南風回去是為了什么,但是他沒有辦法護逸南風一世周全。為了逸南風的師父,已經自斷一尾,況且還有天道限制。所以在人間他無法發揮全力,甚至會遭天譴。邱知行神色黯然,看著即將離開的逸南風道:“萬事小心…玄狐鏡替我保管好。”
逸南風嗯一聲便離開了,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雖有猜想,但逸南風不愿去想,只求師尊平安。
逸南風只得御劍飛行迅速來到滄嵐門外,護山陣法已破。逸南風來到青幽裂縫前,這里的陣法還未破除。逸南風迅速掃視周圍,這片竹林失去了翠綠的色彩,紫黑色荊棘攀附著每棵竹子。地面上盡是青云宗弟子的尸體,唯獨沒見上青玄的尸身。
忽的,一陣陰風吹過,渾身散發黑氣的人沖了出來,逸南風來不及躲閃,只得出劍相御。逸南風眉頭微皺,打量著眼前魔氣沖天的人,凌亂的頭發阻擋了面龐,隱隱約約蹦出幾個字:“逸、南、風…”
逸南風心頭一震,是上青玄。他為何會變成這樣不堪?逸南風迅速與上青玄退開數米遠,分析著局勢。上青玄本為合體中期,現魔化大大增強了他的實力,真要打起來,怕是兩敗俱傷…
來不及多想,逸南風劍指劃地,青石板上金紋暴漲——滄嵐劍陣「千竹劍」!無數竹葉化為碧綠劍雨射向上青玄,卻在距他三尺處詭異地懸停。
“就這點本事?”上青玄獠牙滴落黑血,魔氣凝成鬼手捏碎劍雨。咔啦!逸南風突然近身,折扇骨刺突襲咽喉,卻被對方咬住扇面。腐臭的呼吸噴在臉上時,他猛然松手,袖中黑子彈入上青玄眼眶。噗嗤!魔血濺在玄狐鏡上,鏡面突然映出——上青玄瞳孔深處,白幽暝的虛影正在獰笑。
逸南風瞳孔一震,是白幽暝!逸南風故意讓魔爪貫穿左肩,趁機將符箓拍入上青玄心口。折扇徹底碎裂時,逸南風恍惚看見扇面殘存的青山綠水——那是邱知行當年親手所繪。“師尊,這次換我…”他徒手插進自己劍痕傷口,蘸血畫符,金色血珠浮空成陣。
逸南風指尖金血凝成的符紋驟然擴張,化作九道鎖鏈纏住上青玄的四肢。“滄嵐禁術·九劫封魔!”鎖鏈所過之處,魔氣如滾油遇雪,發出刺啦聲響。上青玄嘶吼掙扎,脖頸青筋暴起,皮膚下竟有無數黑蟲般的魔紋蠕動——是白幽暝的分魂在反噬宿主!
玄狐鏡突然從逸南風懷中飛出,鏡面映出上青玄瀕臨破碎的識海:一柄青云宗制式長劍正插在神識核心,劍穗上掛著的平安結早已污濁不堪。
“蠢徒弟…”邱知行的聲音透過鏡面傳來,帶著虛弱的笑意。邱知行強行來到人界踏花而來。
“師尊,你曾說…”
“噓,先殺人。”
鏡中桃花驟雨般傾瀉,每一瓣都釘入上青玄的魔紋節點。妖力與血符共鳴的剎那——咔嚓!上青玄胸口符箓爆開,七竅噴出黑血。他跪地抽搐間,一縷黑霧從頭頂竄出,凝成白幽暝的猙獰面孔:“你以為這就結束了?青幽裂縫早已——”逸南風一劍斬碎黑霧,卻見地面裂縫突然擴張!
玄狐鏡當啷墜地,邱知行嘴角滲出妖血。逸南風踉蹌撲去,卻聽見鏡中邱知行悶哼一聲——妖界影像一閃而過:邱知行九尾盡斷,桃林焚毀,而他正將最后一條尾巴插入青幽裂縫!
“師尊…不要!”
漫天桃花在魔氣中焚作赤雪,邱知行九尾如殘燭明滅。他抬手拭去逸南風頰邊血跡,輕笑依舊:“哭什么?當年教你劍法時,不是說過…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逸南風死死攥住他漸透明的手腕,滄嵐劍痕金芒暴起,卻留不住一縷飛散的妖魂。玄狐鏡“當啷”墜地,鏡面映出千年前桃林初遇——那時落花沾滿二人衣襟,而如今…桃花燼,故人不歸。
魔氣深處上青玄殘存意識掙扎,短暫恢復清明遞出青云宗禁地令牌:“殺了我…去后山祭壇…阻止……”隨后化作黑霧散盡。青幽裂縫也縮小了許多。
逸南風看著眼前狼藉的景象,心里落空空的。說不出話,流不出淚。遠處傳來竹枝折斷的脆響,是滄嵐門最后一根靈竹枯死的聲響。逸南風緊緊抱著還未破碎的玄狐鏡,而鏡里,再無桃花林的影子。逸南風嘴里喃喃著:“…師尊…”
玄狐鏡突然發燙,鏡中浮現邱知行消散前的唇語:“乖,去后山...”逸南風猛地站起,踉蹌著撞向祭壇方向。
神靈不得干涉凡間…邱知行他強到令人絕望,但每一次出手都在邁向自我毀滅。弱到令人心痛,舊傷與天道如枷鎖纏繞其身。
從此以后,逸南風再也見不到那片溫暖的桃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