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電話僅僅響了兩聲,陸騁已經接通電話,“誒,小洲,這個時間點打電話,不會是課外學習的時候偷偷玩手機,被老師抓包了吧?”
開口,就是一句吐槽。
這次橫跨大陸的秘密出行,其實來之不易。
前面幾天,陸之洲父母兩個人因為各自工作需要出差,前后大約四天左右,家里只剩下陸之洲一個人。
到了周五,學校組織一次課外活動,前往蘇州兩天一夜,陸之洲告訴家里他報名參加,依靠朋友掩護。
瞞天過海!
類似的情況,以前也出現過,陸之洲一向表現優秀,獨立自主,歷史記錄良好,兩位家長完全不擔心。
但沒有想到,第一次出狀況,陸之洲就捅了一個大簍子。
陸之洲知道謊言已經堅持不下去,一口氣撕開創可貼,長痛不如短痛,“爸,我跑出來賽車了,我現在在……意大利馬拉內羅。”
陸騁:……
一秒。兩秒。
短暫空白之后,陸騁失控出聲,“你說你現在在哪里?”
但馬上意識到自己的音量,竭盡全力壓低聲音,“你不是偷偷跑去杭州嗎?怎么突然就跑到歐洲去了?”
“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一點?你膽子也太肥了!”
陸之洲瞪圓眼睛,“你怎么知道杭州……”其實,這個周末杭州也有一場街頭賽車,但獎金比不上洛倫佐,所以陸之洲選擇大膽冒險了一回。
陸騁冷哼一聲,“你小子,孫悟空逃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你以為自己多么聰明?把房間和客廳收拾得整整齊齊,故意留下一些邋遢的細節作偽,這就能夠騙過我嗎?”
“灰塵堆積起來的細節都忘記了,一下就出賣了你,一看就知道至少兩天沒人了。如果不是我提前回來收拾干凈,你媽看出來的話……”
稍稍不注意,聲音又揚起來,陸騁及時踩下剎車,控制住自己,再次壓低聲音。
“意大利是怎么回事?你這家伙,真的太大膽了!你到底是怎么過去的,你該不會偽造我們的簽名吧?”
陸之洲在手機這一側也是齜牙咧嘴,牙齒發酸,“七月的那個夏令營,大使館給的是一年多次簽證?!?
就在四個月前,陸之洲學校組織了一次夏令營歐洲行活動,帶領學生們前往意大利領略古羅馬風情。
那是陸之洲人生第一次邁出國門。
陸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倒吸一口涼氣,“讓我告訴你,你這次闖禍闖大了,你媽那里,我真救不了你?!?
話說到一半,他猛地一頓。
“等等,馬拉內羅?你剛剛說馬拉內羅?馬拉內羅怎么回事……”
作為賽車愛好者,陸騁怎么可能不知道馬拉內羅?
然而,陸騁的話語沒有繼續說完,手機另一端一片死寂,甚至就連呼吸聲也消失。
陸之洲后背的汗毛全部站立起來,一種不祥預感侵襲而來,猛地轉頭,卻發現身后沒有任何人影。
那么,就只有一個解釋,心跳陡然加速,緩緩開口,“爸……你現在在修車廠,還是在家?媽不是還在公司嗎?”
電話另一端,沒有回應,令人懷疑掉線的程度。
然后,聽筒里傳來一個略顯疲憊略顯緊繃的聲音,卻依舊難掩聲音的圓潤,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
“什么馬拉內羅?你正在和誰通話,小洲嗎?”
陸之洲連連搖頭,“爸,不要——不……爸……”
陸騁的聲音傳來,顯得格外明亮輕快,“小洲,你媽來了,你和你媽說?!?
陸之洲:不……
然而,一切已經太遲了,那個圓潤和煦的聲音已經傳來,“小洲,你不是說今天回來嗎?大約幾點到家?”
糟糕。完蛋。
天崩地裂。
江墨,陸之洲的母親,一名律師。
這些年,不管是訓練卡丁車,還是前往修車廠幫忙,江墨并沒有阻止,她不是一位嚴格控制一切的母親,當初陸騁把房子抵押貸款支持陸之洲繼續訓練卡丁車的時候,她也沒有反對;但她富有原則、堅持底線。
對于陸之洲,江墨愿意兒子進行不同嘗試,包括參與課外活動打開眼界,今年暑假的夏令營還是她主動建議兒子參加的。江墨的底線就是學業,不能隨便應付、更不能置之不理。
在這個家,小事陸騁拿主意,大事江墨拿主意。
此時,哪怕隔著千山萬水,但在母親面前,陸之洲還是本能地挺直腰桿,他明白,實話實說才是上策,玩花招的下場往往更加慘烈。
“媽,我現在在意大利……”
江墨一愣,這樣的答案完全出乎意料。
但僅僅只是半秒而已,江墨已經站穩腳跟,快速切換角色,“你沒事吧?一切安全?遇到什么困難了嗎?沒有受傷吧?”
“有情況,第一時間報警,我現在馬上聯系領事館?!?
第一反應不是責備,而是擔憂。
陸之洲更加愧疚了,連連擺手,“不,我沒事,我一切都好,一切平安,不需要擔心?!?
江墨輕輕吐出一口氣,緊繃的心弦放松下來。
她抬頭看了陸騁一眼,流露出些許詢問的眼神。
陸騁馬上舉起雙手做出一個投降的姿態: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墨沒有回應,保留態度,“所以,你在意大利,具體怎么回事?”
陸之洲頭皮一陣發麻,他正在猶豫,事情是全盤托出,還是說一半藏一半,但考慮到母親大人的敏銳,他覺得坦白從寬才是正途,乖乖地把來龍去脈全部說出來,包括法拉利青訓學院的試訓合同。
江墨始終冷靜,非常冷靜,沒有著急打斷,循循善誘地詢問每一個細節,前后對比,在自己腦海里描繪出事情全貌,一直到全部塵埃落定之后,“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們給你一份合同,留下來訓練?”
陸之洲乖乖點頭,“對,就是這樣,他們準備把合同傳真過去,你們同意之后才能夠簽約?!?
江墨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
“陸!之!洲!你瘋了嗎?你居然偷偷摸摸在外面跑街頭賽車?而且還跑到意大利去?你是不是活得太順利了!”
風暴,終于還是來臨。
一貫冷靜一貫克制的江墨,很少很少發火,但一旦發火起來,地動山搖。
陸之洲站在電話聽筒這一側也是瑟瑟發抖,連忙把手機拉開拉遠,但母親大人的咆哮依舊張牙舞爪地撲面而來。
“哈利-波特”里的吼叫信應該也遜色不少。
眼前的陸之洲哪里還有大殺四方、智珠在握的模樣,如同一根蔫了的豆芽菜,垂頭喪氣地站在原地挨罵,一句話都不敢說,臉上寫著“生無可戀”。
這一通怒火,浩浩蕩蕩,呼嘯而過——
無人生還。
一直到電話聽筒里傳來江墨的質疑,“你現在是不是故意把聽筒拉開?”
陸之洲手忙腳亂地把聽筒放到耳邊,“沒有。媽,我只是……”
江墨深呼吸一口氣,狂風暴雨過后似乎終于找回冷靜,聲音恢復了平時的模樣,“陸之洲,我對你太失望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