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曉的記憶碎片瞬間被點亮。因為自幼體質特殊，常常遺忘生活中的瑣事，她從小就有記日記的習慣。后來數字人技術興起，她第一時間訓練了一個屬于自己的數字人助手，每天通過對話將記憶編碼傳輸給它，就像一本活的日記本，由這個數字人替她保管那些珍貴的記憶碎片。

蘇曉曉凝視著界面上那無比熟悉的代碼風格，眼眶一陣發熱。那三天她幾乎不眠不休地加班，沒想到在極限狀態下，潛意識里還憑著本能埋下了這顆種子。界面上，一個女生的形象緩緩浮現。從原畫設計到三維建模，都呈現出令人驚嘆的細膩與完美。在這個由她親手構建的元宇宙里，蘇曉曉就是造物主，是“女媧”——業內形象地稱之為“捏人”。

沒錯，這正是她為自己準備的虛擬數字人替身。她早已在元宇宙中為其設定了身份和名字，使其能完美地混跡于玩家和NPC之中。這樣，至少在短期內，澹臺凌羽沒那么容易發現她的蹤跡。蘇曉曉的計劃是：將自己的意識直接上傳覆蓋到這個數字人身上，金蟬脫殼，讓澹臺凌羽誤以為“蘇曉曉”這個意識體已被徹底清除。

光屏里的虛擬數字人眨了眨眼，睫毛投下的陰影纖毫畢現——那是蘇曉曉按照自己大學時代的模樣精心“捏”出來的，甚至連左眼角那顆標志性的小痣都復刻得一模一樣。她給這個數字人取名“小滿”，將其作為“隱藏NPC”的權限設置，深埋在玩家初始角色創建的模板庫里，本該是永遠不會被激活的冗余數據。

“居然…還在。”蘇曉曉喃喃自語，指尖下意識地撫過光屏中那張與自己青春時別無二致的臉龐。三天前埋下這個后門時，她正被澹臺凌羽那個瘋狂的“大力神杯星球”方案逼得焦頭爛額，一邊在鍵盤上發泄般敲打，一邊抱著“萬一哪天猝死了好歹有條活路”的念頭，鬼使神差地給小滿的核心代碼植入了意識轉移協議。當時只覺得是加班過度的胡言亂語，未曾想竟成了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老鐘表匠本身就是元宇宙里存在的NPC，她利用架構師的權限，巧妙地給他編碼植入了特定任務。作為這個世界的締造者之一，在系統底層玩點“小把戲”，對她而言易如反掌。

老鐘表匠推了推鼻梁上的單片眼鏡，鏡片后的目光變得凝重：“這丫頭（指小滿）的核心代碼里，埋著你預設的‘記憶錨點’，能完整同步你上傳前的所有意識數據。但有個麻煩——澹臺凌羽上個月剛更新了玩家身份核驗系統。像她這種隱藏NPC，一旦離開第三區這種‘數據安全區’，立刻就會被系統自動標記為‘異常數據’。”

蘇曉曉的心再次沉了下去：“您的意思是…即使換了身份，我也逃不遠？”

“這丫頭比你想象的要厲害。”老鐘表匠沒直接回答，敲了敲光屏，“你當年給她加了層‘玩家行為模擬殼’，只要待在安全區里，連系統都辨不出她是 NPC還是真玩家。問題是怎么讓她光明正大地走出第三區。”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不過你也別太急，能在澹臺凌羽眼皮子底下藏住小滿，就說明你當時留的暗門比他想的深。”

蘇曉曉看著光屏里小滿安靜的模樣，忽然想起自己給這個數字人喂記憶時的場景——她把加班時畫的廢稿、被老板罵哭后寫的吐槽、甚至是第一次成功搭建出虛擬場景時的興奮，都編成代碼喂給了小滿。那些被她遺忘在現實里的碎片，原來一直被這個虛擬的“自己”好好收著。

蘇曉曉的心慢慢沉下來。她看著小滿左眼角那顆痣，突然笑了——那是她故意留的“錯誤”，本該是顆淚痣，卻被她往上挪了半毫米。當時只是覺得好玩，現在想來，或許潛意識里早就想給這個世界留個破綻。

“總會有辦法的。”她輕聲說，像是在對小滿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畢竟這個世界的每一行代碼，都曾流過她的指尖。

“老鐘表匠，我們開始吧。”

意識抽離的瞬間，蘇曉曉感覺像被投入滾筒洗衣機，無數記憶碎片在眼前飛旋——大學時的代碼作業、澹臺凌羽的怒吼、星臨頸后閃爍的藍光……直到一股溫熱的力量將她托住，感官驟然清晰。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虛擬皮膚細膩得能映出工作臺的油污，掌心甚至能感受到齒輪紋路的觸感。“小滿”的身體里仿佛藏著座沉睡的火山，每一次呼吸都有細微的能量順著血管流淌，這是她以前那具臨時投影體從未有過的實感。

權限面板上，【當前身份：小滿（隱藏 NPC）】的字樣取代了“蘇曉曉”，等級仍顯示 Lv0，庶人——紅塵等級。但底下多了行灰色小字：【潛能：未激活（修行者模板）】。

“這才叫載具啊……”小滿活動著手腕，骨節發出清脆的響聲，嘴角忍不住上揚。

老鐘表匠把身份偽裝器往她兜里一塞：“別光顧著偷樂，修行者模板是你當年偷偷加的‘彩蛋’，澹臺凌羽到現在都沒發現。但庶人修行第一步‘紅塵’，得自己悟。”

面板突然彈出新手任務：

【修行任務：紅塵?初涉】

任務要求：抵達消愁海，感受塵世百態，解鎖地圖坐標（074，-219）

任務提示：海水會映照本心，別被表象迷惑。

小滿捏緊拳頭，指尖傳來的力量感讓她踏實。她當然知道消愁海——那片虛擬海域的海底模型，正是用澹臺凌羽帶她去的那座海底古墓數據建的。當時她就覺得那些石壁上的蝌蚪文不對勁，掃描時特意留了個備份，藏在亞特蘭蒂斯場景的核心數據庫里。

“消愁海……”小滿背起老鐘表匠給的帆布包，里面裝著壓縮干糧和簡易潛水裝置，“正好去會會我當年埋下的‘老伙計’。”是的，雖然是虛擬世界，但不吃飯依然是會餓的。如果不抓緊做任務，這具身體也會“餓死”。所有玩家一視同仁，總之就是要氪金，澹臺凌羽這個黑心資本家，恨不得學騰訊，什么都要掏錢的那種。

推開修理鋪的后門，第三區的霓虹在她眼中有了不同的質感——能量流像彩色的溪流在建筑間穿梭，NPC的對話里夾雜著細微的數據流雜音。這是“小滿”作為原住民的天賦，能模糊感知到世界的底層邏輯。

她抬頭望向遠處被陰霾籠罩的海岸線，消愁海就在那片霧靄之后。據說那里的海水會根據訪客的心境變色，有人看到過璀璨星河，也有人只見到無邊苦海。

“紅塵歷練么……”小滿理了理粗布裙擺，邁出腳步，“那就先從看透那片海開始。”權限面板的角落，那個齒輪圖標輕輕閃爍了一下，像是在為新的旅程倒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