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稷門。
隨著齊國臨淄人口暴增,大街小巷隨處可見來往百姓,過往馬車,以及城門下進進出出的商人車隊。
然而在一棟寬大的亭子下,一旁那座精美的學府,卻顯得有些冷清。
明明不遠處的街道十分熱鬧,可在另一邊,除去看守府門的持刀守衛,卻罕見人影。
片刻后。
項卿來到稷門,看到稷下學宮,頓時停下腳步。
對于這曾經聞名天下之地,項卿對這座學宮的感情,不少于任何人,即便這里淹沒于亂世,項卿也從不曾忘記,他項卿,來自這里。
來到學宮大門下,項卿從衣物內拿出證明身份的木牌,雖然看守學宮的守衛認識項卿,但身后學宮里藏書眾多,有些規定誰都不敢無視,否則出事誰都擔待不起。
確認項卿身份,守衛便給項卿放行。
齊王停辦學宮的事情已經傳開,昔日學宮眾學子已經紛紛各自尋覓出路,學宮內此刻十分冷清。
帶著一絲緬懷。
項卿緩緩走在安靜的學宮中,看著一個個閉門的學齋房門,此前項卿從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自己還能再親眼看到學宮。
按照記憶。
項卿一步步來到學宮深處的一個庭院,走到一個房間門前,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手。
“弟子項卿,求見衛沓夫子!”
項卿開口說道。
數息后……
“進來!”
項卿聽到房內,傳來那分外熟悉的聲音。
項卿呼吸絲絲急促,雙手不自覺的悄然握拳。
想到前世種種,項卿努力壓下進入房內動手打人的念頭,待冷靜下來后,這才輕輕推開房門。
房間內。
一個年近四十歲,身材肥胖的男子,正拿著竹簡觀閱,見到項卿進來,也不過望了一眼便繼續看竹簡。
“稷學停辦,眾師兄弟已經自謀出路,汝所謂何事前來?”
衛沓說話間,目光不離手中竹簡,一只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正準備飲用。
“夫子!”
突然,項卿的呼聲讓衛沓一愣,等衛沓抬頭看去,便見到項卿跪在地上。
看著一臉委屈不忿的項卿,衛沓那胖胖的臉上,有些沒反應過來。
“何事?”
衛沓疑惑道。
“學子項卿遇不公!還請夫子施以援手!”
項卿說話間,哭喪著臉。
“吾年幼時,曾救鄰家高女,后遇歹人,吾舍命相救,為此近乎喪命,高家與高女曾言,高女承認必為吾妻,怎奈如今學子無前程,高家反悔,家中欺吾年幼,日前,讓高女與卿兄定親……”
項卿把事情原委告知衛沓。
衛沓聞言,有些哭笑不得,雖是同情,覺得這少年甚是可憐,但……
這與自己有何關系?
自己還能讓那些素不相識之人,改變心意不成?
“還請夫子能為項卿引薦官吏之身!他日令高家后悔!”
聽到項卿的話,望著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淚,衛沓臉上笑容散去。
衛沓總算是明白少年來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合著是來求自己為其引薦!
放眼此前學宮學子百余人,親自請求自己引薦,面前這少年還是第一個。
“此事非衛沓所能,汝可另尋他人!出去,勿要再有此念想!”
衛沓冷下臉,淡漠的訓斥一聲。
“出去!”
衛沓見到項卿似乎還想說話,徑直說道,不給項卿說話的機會。
項卿故作害怕,不敢再言,起身離開。
衛沓看著離開房間的身影,繼續低頭觀閱手中竹簡。
起初。
衛沓以為項卿被訓斥后,就會放棄。
直到兩個時辰后,身材肥胖的衛沓,離開房間,一眼看到項卿在院子內,拿著竹簡,一邊看一邊來回走,見他出來,立即放下竹簡看著他,抬手行禮。
見此情形,衛沓皺眉,臉上露出少許怒容,沒有應答。
接下來。
衛沓走到哪,項卿便跟在身后不遠處。
終于,衛沓忍不住心生火氣,回頭怒視項卿。
“汝莫不知禮?尚不知羞恥,怎敢有求官之心?”
衛沓罵得很重,換做其他士人學子,估計都會羞愧離開,甚至極端的,還會因為傷到自尊固執一死。
可衛沓面前的項卿是何人,兩世為人,所謂尊嚴,早已在上一世這些學宮夫子坦誠相見時,在這些夫子笑聲與目光中,按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蹂躪。
如今,面對衛沓的傷人之語,項卿只覺得如此淺薄,心中毫無觸動。
許久。
見到項卿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衛沓一拳仿佛打在空氣。
殊不知項卿厚臉皮都要歸功自己的衛沓,看著沉默不言的項卿,心中愈發生氣,轉身朝著前院書樓走去。
項卿則依舊跟在身后。
落日。
當衛沓走出書樓,打開房門,看到項卿還在,不由冷笑起來。
“時辰已到,需吾喊來守衛,將汝扔出去?”
學宮學子在落日之時,沒有夫子允許,必須離開學宮,這也是衛沓冷嘲項卿的原因。
在衛沓心中,自己是絕不可能為一個學子引薦,自己與項卿,非是弟子,非是真正意義上的師承。
自己可不傻!
至于項卿的死纏爛打,衛沓根本不懼。
院子里。
在衛沓的注視中,項卿聞言,抬手行禮,默默轉身離去。
衛沓看著項卿離開的背影,臉上的神情盡是不屑。
在衛沓的目光中,不過是一個滿心妄想的學子!
……………………
夜幕來臨。
隨著天色變黑,整個臨淄城,終于散去白日喧鬧。
而在一條昏暗的街道上,常年吃著魚、肉的衛沓,獨自走著。
一眼看去,街道上能見到不少在夜色中結伴來往的士人身影,時不時也能看到馬車在火把的照亮下,緩緩行駛著,最終各自停在不同的酒樓門前。
衛沓來到一棟熟悉的高樓前,看著高樓前停放的幾輛馬車,隨后進入高樓里。
酒樓內。
在一個衣衫曼妙的少女領路下,衛沓來到二樓的一間房內。
聽著隔壁隱約響起的淫靡聲,衛沓已經見怪不怪,只是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火熱。
在這片全都是女閭之地,這間酒樓,乃是衛沓接收消息之處,并且衛沓的妻子也在這間酒樓內,不過卻并不陪客,這里的掌柜即便有十個膽子,也都不敢讓衛沓的妻子去陪客。
潛伏在稷下學宮,這間酒樓乃服從于衛沓,并非衛沓服從這間酒樓。
跪坐在席坐上,衛沓拿起桌上的美酒,便倒入爵杯內。
聽到敲門聲。
衛沓有些意外,沒想到妻子今日居然來得如此之快。
想到妻子卸掉妝容的美色,衛沓滿是幸福。
除了常年不能見到兒子、女兒,娶到心儀的妻子,衛沓已經沒有什么遺憾。
“進來!”
衛沓說道,雙手拿起爵杯,正準備一飲而盡,突然就看到房門外,三名薄衣女子進入房間。
這一幕讓衛沓一臉錯愕。
不是妻子!
這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這三名女子走錯房間了?
正當衛沓以為,三名女子看到自己,便會知曉走錯地方,自行離開時。
不曾想,三名女子竟直接來到衛沓左右,一女子貼靠衛沓身旁,一女子跪坐在一旁,為衛沓倒酒,最后一女子更是來到衛沓身后,伸手就環繞衛沓那肉嘟嘟的肩脖。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衛沓目瞪口呆,也始料未及。
這時候。
一個身材苗條的少婦來到房間,看到衛沓與三名女子黏在一起,眉頭微皺。
衛沓見到摯愛的妻子,望其目眉,一臉驚恐,連忙掙脫起身,離開三名女子身旁。
“爾等為何來此?”
衛沓看著三名女子,疑惑不解的質問道。
三名女子看著跑開的衛沓,面面相覷,面對衛沓詢問,一女子看向衛沓。
“不是先生付了錢讓吾等作陪?還說要在夜里好生……伺候。”
女子話落,衛沓瞳孔一縮,看著喬裝扮丑的妻子,美眸內已經有些慍怒。
衛沓急了,趕忙解釋。
“渾說!吾何時付錢?何時有此之言?”
衛沓一臉荒謬,自己方才來到這里,從始至終都沒說過這些話,給過那所謂的錢,這三個女子莫不是認錯人。
看著妻子。
衛沓知道,眼下無論如何都要問清楚,不然日后就再難解釋。
最終。
在衛沓的目光下,三名女子也意識到不對,面面相覷。
“方才……不是先生弟子,說是先生要作陪……”
一名女子看向門外一眼,輕聲道。
女子話未說完,當衛沓聽到弟子二字時,想到什么,胖乎乎的臉上,面臉一變,轉身快步朝著門外走去,隨后站在門外,望向一樓。
當一個少年身影,映入衛沓眼簾。
衛沓呼吸一滯,肉手都被氣得發抖,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