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邙山血契》鏡中鬼
- 爺爺的風水秘術
- 北派蘇木
- 4459字
- 2025-08-04 11:22:31
礦燈的光柱撞在那張臉上時,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那是張被水泡得發脹的臉,皮膚像塊泡爛的饅頭,泛著青白色的光。左眼的地方只剩下個黑窟窿,暗紅色的液體正順著臉頰往下滴,滴在胸前那件破爛的黑袍上,洇出朵又一朵深色的花。可右眼卻異常突出,眼珠上蒙著層白翳,死死地盯著我們,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我和小叔的影子,而是那座在夜色中若隱若現的孤墳。
“旱......旱魃......“小叔的聲音抖得不成調,手里的剝皮刀“哐當“掉在地上,刀刃插進泥土里,彈了兩下,露出的半截刀身在光線下閃著寒光,“真的是旱魃......“
我死死攥著祖父的手札,指腹摳進書頁邊緣的褶皺里。手札上記載著,旱魃的特征是“青面白發,身有白霜,目露兇光“,可眼前這東西除了青面,其他特征都對不上——它沒有頭發,頭皮像是被硬生生剝掉了,露出粉紅色的肉,上面還沾著幾根濕漉漉的草根;身上也沒有白霜,反而散發著股濃烈的腥臭味,像是把魚內臟埋在土里發酵了半個月。
最詭異的是它的穿著。那件黑袍的料子和青銅鏡里黑影穿的一模一樣,領口處繡著的符號在礦燈光下若隱若現,和道袍里那塊羊皮上的圖案如出一轍。它的左手攥著串銅錢,和墳頭桃木枝上掛著的那串銹跡斑斑的銅錢不同,這串銅錢嶄新得像是剛從鑄幣局里出來的,邊緣光滑,上面的“乾隆通寶“四個字清晰可辨,在光線下泛著黃澄澄的光澤。
“替身......“旱魃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兩塊石頭在互相摩擦,嘶啞得讓人頭皮發麻。它的嘴唇根本沒動,那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股濕漉漉的水汽,“該......換了......“
小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拽起我就跑。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我的胳膊被他拽得生疼,感覺骨頭都要被捏碎了。礦燈在奔跑中劇烈晃動,光柱掃過崖壁,照出無數個扭曲的影子,像是有無數只手從石壁里伸出來,要抓住我們的腳腕。
“跑!往東邊跑!“小叔的聲音在耳邊炸響,“你爺爺說過,旱魃畏日,東邊是日出的方向,有陽氣!“
我低頭看了眼掛在褲腳的青銅卦盤,那粒裂開的“天樞“星位瑪瑙還在往外滲著暗紅色的液體,順著褲腿滴在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痕跡,像是在給后面的東西指路。身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踩在枯樹枝上發出“咔嚓“的脆響,和我們剛才聽到的“窸窣“聲一模一樣。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里像要炸開一樣疼,小叔才猛地停住腳步。我們躲在一棵老柏樹下,這棵柏樹長得極其粗壯,需要兩個人才能合抱過來,樹干上布滿了深深的裂紋,像是被雷劈過。樹頂上掛著串銅錢,就是我們剛才在墳頭看到的那串,不知什么時候被風吹到了這里,風一吹,銅錢互相碰撞,發出“叮鈴“的輕響,在這緊張的氣氛里顯得格外詭異。
“它......它沒追上來......“小叔大口喘著氣,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礦燈的光柱警惕地掃向身后的黑暗,“奇怪,旱魃不該這么容易就放棄的......“
我沒說話,盯著那串銅錢。剛才在墳頭時,銅錢上綁著的黃紙明明寫著“替身“兩個字,可現在黃紙不見了,只剩下光禿禿的銅錢串在紅繩上,紅繩的末端系著塊小小的桃木片,上面用朱砂畫著個符號,和祖父手札里畫的“鎮煞符“一模一樣。
“這是......“我伸手去夠那串銅錢,指尖剛碰到最下面的那枚銅錢,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往上爬,像是摸到了一塊冰。銅錢突然“嗡“地一聲,發出一陣輕微的震動,緊接著,上面的銹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露出里面嶄新的銅色,和旱魃手里攥著的那串銅錢一模一樣。
“別碰!“小叔突然拍掉我的手,臉色慘白,“這是'鎖魂錢'!你爺爺手札里寫過,用活人精血浸泡過的銅錢能鎖住魂魄,被它纏上就完了!“
我縮回手,看著那串銅錢在風中搖晃,突然發現銅錢的數量不對。剛才在墳頭時明明數過,是七枚銅錢,對應著北斗七星,可現在這串銅錢只有六枚,缺了最上面的那枚——對應著“天樞“星位的那枚。
“少了一枚......“我的聲音有些發顫,“缺了'天樞'位的那枚......“
小叔順著我的目光看向銅錢串,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你爺爺說過,'天樞'主生死,缺了這枚錢,說明......“他頓了頓,像是難以啟齒,“說明有個魂魄要被鎖在這里了。“
話音剛落,身后突然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像是有人用指甲刮了下樹干。我和小叔同時回頭,礦燈的光柱照在老柏樹的樹干上——剛才那道深深的裂紋里,不知什么時候塞進了半塊青銅鏡,正是我們落在墳里的那半塊。
鏡面朝上,里面映出的不是我和小叔的臉,而是剛才那個旱魃的臉。它的右眼正直勾勾地盯著我們,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孤墳,而是這棵老柏樹,像是在告訴我們,它已經知道我們躲在這里了。
“它......它怎么會在鏡子里......“小叔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他往后退了一步,腳下不知踢到了什么東西,發出“哐當“一聲響。低頭一看,是他剛才掉在地上的剝皮刀,刀刃上不知什么時候沾了些暗紅色的液體,和卦盤瑪瑙里滲出來的液體一模一樣。
我盯著青銅鏡,突然發現鏡中的旱魃手里多了樣東西——一枚銅錢,正是那枚缺失的“天樞“位銅錢。它用兩根手指捏著銅錢,慢慢地往鏡面靠近,銅錢的邊緣在鏡面上劃出一道細微的痕跡,發出“沙沙“的輕響,像是在寫字。
“它想干什么......“我喃喃自語,手心全是汗。
就在銅錢即將碰到鏡面的瞬間,鏡中的旱魃突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和青銅鏡里那個黑袍人的笑容一模一樣,嘴角咧開的弧度大得嚇人,露出兩排黑黃的牙齒。緊接著,鏡面突然“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細紋,細紋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樹干往下流,在地上匯成一個小小的“鎮“字,和卦盤滴出的那個字一模一樣。
“不好!“小叔突然大喊一聲,拽著我就往旁邊撲。我們剛撲倒在地,就聽到“轟隆“一聲巨響,那棵老柏樹突然從中間裂開,樹干里噴出一股黑色的霧氣,霧氣中夾雜著無數根細小的樹枝,像是無數只手從樹心里伸出來,要抓住我們。
霧氣散去后,樹干的裂縫里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洞口邊緣布滿了細密的齒痕,像是被什么東西硬生生啃出來的。洞口里傳來一陣“滴答“聲,像是水滴落在石頭上的聲音,可仔細一聽,又像是有人在里面滴血。
我和小叔爬起來,礦燈的光柱顫抖著照向洞口。洞口不深,里面空蕩蕩的,只有在最深處的角落里,放著一個小小的木盒,盒子上刻著北斗七星的圖案,和祖父的青銅卦盤一模一樣。
“那是什么......“我的聲音有些發顫。
小叔沒說話,他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小心翼翼地伸進洞口,把木盒勾了出來。木盒是用桃木做的,表面光滑,沒有上漆,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桃木清香。盒子上沒有鎖,只用一根紅繩捆著,紅繩的末端系著一塊小小的玉佩,玉佩上刻著個“青“字,是祖父名字里的第一個字。
“是你爺爺的東西。“小叔的聲音有些激動,他解開紅繩,打開木盒。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一張泛黃的紙,紙上用毛筆寫著幾行字,字跡蒼勁有力,正是祖父的筆跡:
“旱魃非魃,乃鎮墓司所煉之'陰兵',以活人精血飼之,可守陵百年。青銅鏡為陰陽界碑,鏡中黑影非鬼非怪,乃青烏子血脈所化之'守魂人'。七月半,鷹嘴崖,七星歸位,替身交替,此乃天命,不可違。“
紙的末尾,除了祖父的簽名,還有一個小小的蛇形圖騰,和道袍里那塊羊皮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陰兵......守魂人......“小叔喃喃自語,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你爺爺竟然和鎮墓司......“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木盒的底部突然掉了下來,露出一個夾層。夾層里放著一枚銅錢,正是那枚缺失的“天樞“位銅錢,銅錢上沾著些暗紅色的粉末,像是干涸的血跡。
我拿起銅錢,指尖剛碰到銅錢的邊緣,就感到一股暖流順著指尖往上爬,和剛才碰到“鎖魂錢“時的寒意截然不同。銅錢突然“嗡“地一聲,發出一陣輕微的震動,緊接著,上面的暗紅色粉末開始脫落,露出里面刻著的一個小字——“王“,是我們家的姓氏。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窸窣“聲,和剛才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我和小叔猛地回頭,礦燈的光柱照過去——
剛才那個旱魃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了我們身后,它的手里還攥著那串銅錢,只是現在只剩下五枚了。它的右眼正直勾勾地盯著我手里的“天樞“位銅錢,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孤墳,也不是老柏樹,而是我的臉。
“歸......位......“旱魃嘶啞地說道,聲音里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渴望。
我突然想起祖父手札里的一句話:“北斗七星,天樞為尊,得此星者,可號令陰兵。“
手心的汗再次涌了出來,攥著銅錢的手指關節泛白。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這枚銅錢交出去,也不知道交出去之后會發生什么。但我知道,這一切僅僅是個開始,祖父留下的謎團,鎮墓司的秘密,還有那個神秘的“替身“,都像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慢慢收緊,將我們牢牢困住。
旱魃一步步向我們走來,它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沉,踩在地上發出“咚咚“的聲響,像是在敲鼓,敲在我們的心上。礦燈的光柱在它臉上晃動,我清楚地看到,它左眼的那個黑窟窿里,不知什么時候塞進了半塊青銅鏡的碎片,碎片上反射著微弱的光,像是一顆詭異的眼睛。
風又起了,吹得那串“鎖魂錢“叮鈴作響,也吹起了地上的塵土,迷了我們的眼。當我揉了揉眼睛,再次睜開時,旱魃已經走到了我們面前,它的右手緩緩抬起,伸向我手里的“天樞“位銅錢。
就在它的手指即將碰到銅錢的瞬間,天空突然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它的臉——我驚訝地發現,它眼角的位置,有一顆小小的痣,和祖父眼角的那顆痣一模一樣。
緊接著,一聲驚雷炸響,震得我們耳膜生疼。在雷聲中,我仿佛聽到了祖父的聲音,他在說:“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里的銅錢,不知道等待我們的,將會是什么。而那面掉在地上的青銅鏡,鏡面正對著我們,里面映出的,是三個模糊的人影——我,小叔,還有那個旱魃。三個影子緊緊靠在一起,像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在閃電的光芒中,顯得格外詭異。
雨開始下了起來,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一片片塵土。旱魃的身影在雨中漸漸變得模糊,它的右手停在半空中,像是被什么東西定住了一樣。我和小叔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和恐懼。
就在這時,青銅鏡突然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光芒中,鏡中的三個影子開始扭曲、融合,最終變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道袍,手里拿著一個青銅卦盤,像是祖父的樣子。
光芒散去后,旱魃和青銅鏡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和小叔站在雨中,手里分別拿著那枚“天樞“位銅錢和祖父的手札。老柏樹上的那串“鎖魂錢“還在叮鈴作響,只是現在又變成了七枚,像是從未缺少過一樣。
“它......它不見了......“小叔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可思議。
我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銅錢,又看了看祖父的手札,突然明白了什么。祖父留下的不僅僅是謎團和秘密,還有解開這一切的鑰匙。而我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雨越下越大,沖刷著地上的痕跡,也沖刷著我們的恐懼。但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那個旱魃,那個青銅鏡里的黑影,還有那個神秘的鎮墓司,都還在暗處盯著我們,等待著下一個機會。
我們收拾好東西,繼續往東邊走。礦燈的光柱在雨中搖曳,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我們腳下的泥濘。我不知道這條路會通向哪里,也不知道等待我們的會是什么,但我知道,我們必須走下去,為了祖父,為了那個未解的謎團,也為了我們自己。
身后的鷹嘴崖方向,隱約傳來了鈴鐺的聲響,一聲又一聲,在雨中顯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指引。我回頭望了一眼,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夜色,和無盡的雨幕。
而那枚“天樞“位銅錢,在我的手心微微發燙,像是有生命一樣,在訴說著一個古老而神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