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采薇起身的間隙，李湛用眼角余光偷偷觀察了一下劉克明的反應。

對方雖然目不斜視，老老實實候在一旁，但目光時不時會兜兜轉轉停留在郭采薇身上片刻，然后馬上移開。

同為男人，李湛當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但恰恰對方的反應讓他長舒了一口氣。

正是對美色的貪婪暴露出劉克明尚未染指郭氏，估摸著對方膽子還沒大到敢摸上皇帝女人的床上。

關于劉克明禍亂后宮這件事，史書上也只是寥寥幾句話一筆帶過，究竟禍害的只是宮女還是妃嬪們，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怎么來了？”李湛整理了一下袖袍，似是隨意的問道。

郭采薇一愣，還當是陛下生氣了，聲音柔弱了幾分：“妾身聽聞陛下未進午膳，想來是飯菜不合胃口，特意做了些吃食甜點給陛下送來。若是妾身驚擾了陛下，妾甘愿受罰?！?

說著說著，眼角竟掛出些許淚滴。

這也不怪她委屈，自打去年末入了東宮，到現在過去小半年連李湛的面都沒見上過。無數個孤身獨處的夜里，她都在懷疑是不是陛下討厭自己或者說不喜歡自己......

先帝龍馭賓天，李湛忙于登基大典尚可理解。

可登基后寧愿夜不歸宿狩獵狐貍都不曾來見自己一面，這讓郭采薇不得不產生自我懷疑，難道自己一輩子要被鎖在這宮中孤獨終老么？

還是說，陛下真的被驪山那群‘狐貍精’給迷住了？

今日聽說陛下食欲不振，連午膳都未吃一口，猶豫許久的郭采薇終是下了決心，動手做了些甜點送來紫宸殿，想要見一見陛下以及看看陛下對自己的態度。

無論是好是壞，總歸能安心一些，免去胡思亂想。

見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李湛心中難免升起一絲愛憐，這是男人最原始的保護欲。他聲音都放柔了幾分，安慰道：“朕只是有些意外罷了，你莫要多想?！?

說著，李湛走上前去，接過郭采薇手中提著的食盒。

最上面一層放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與米飯，下面的一層則是一些甜點糕食。

雖然賣相不咋樣，但還是勾起了李湛的些許食欲。

算起來，自己已經有將近一天的時間沒吃飯了，現在還真有些饑腸轆轆。

“你吃了嗎？”李湛坐在精致的小矮桌旁，隨口問道。

郭采薇老實地搖了搖頭，回道：“妾身不餓。”

她自午時聽到陛下沒有用膳后，便跑去做吃食了，連口熱飯都沒吃上。現在李湛問起來，她又不敢失了禮儀，只好尋個理由搪塞過去。

在劉克明試完菜后，李湛指了指桌上的飯菜，笑著說道：“過來一起吃吧?！?

“啊~這怎么行，妾...妾身......”

郭采薇一驚，自古女子不上桌，更何況她現在只是區區一名才人。

但她轉念一想，陛下讓自己同桌進食，是對自己的恩寵與厚愛，萬萬沒有拒絕的理由。

于是在支支吾吾半天后，還是乖乖坐了下來。

大唐一直流行分餐制，除了私密場合以外，很少有共坐一桌用膳的機會。此刻的郭采薇心里是甜滋滋的，坐下時，嬌容上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笑意。

李湛則是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他狼吞虎咽般扒拉了幾口米飯，又夾起幾筷子菜胡亂塞入口中。

身為現代人，對于飯桌上的禮儀實在不如古人這么嚴苛。

所以他的這番吃相在殿內眾人看來，心中各有解讀。

馬存亮是兩眼瞟向其他地方，裝作看不見。劉克明則是覺得陛下剛剛批復完奏章，實在有些餓了，自己是失職了。

郭采薇則是心思簡單，以為自己做的飯菜可口，陛下相當喜歡。

心中更是暗暗決定，今后多做些飯菜給李湛吃。

比起后世的飯菜來說，唐代的飯菜味道著實有些寡淡無味，賣相倒還算可以，就是吃起來不怎么下飯。

即便西域香料已經傳入中原，但好像在做飯時，總是差些什么。

比起李湛的吃相，郭采薇就端莊優雅許多，與其說是吃，不如說是抿。

一番風卷殘云之后，郭采薇帶來的甜點與吃食被李湛消滅一空。

他毫無顧忌地打了個飽嗝，揉了揉肚皮，不忘夸贊道：“廚藝不錯，很合朕的胃口。”

受到夸獎認可的郭采薇心里一喜，連忙說道：“那妾身今后時常給陛下做些飯菜吃可好？”

“嗯。”李湛起身點了點頭，伸了個懶腰。

郭采薇將桌上的餐具收好裝回食盒內，見李湛一副尋常打扮，疑惑問道：“陛下怎地換了這身衣服？是要出去嗎？”

話說完，她就有些后悔了。

心里暗罵自己剛受到陛下的寵愛就昏了頭，問了不該問的話，陛下去哪里是自己能知道的么？

可李湛的回話卻讓她心里一震：“朕準備出宮去長安游玩一番，要一起嗎？”

“嗯...嗯？”

一起？

郭采薇有些神情恍惚，這是陛下在對自己邀約么？

“妾...妾身尚未更衣，恐怕......”

“這一身不就挺好的么?！崩钫啃睦镆苫螅筇骑L氣如此開放，這套衣裳有什么不妥之處么？

郭采薇臉上浮現一抹紅暈，嬌羞道：“妾身想換一身衣服...還望陛下允可?！?

李湛輕輕嗯了一聲，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快步走上前去在郭采薇耳邊輕聲細語說道：“可以女扮男裝?！?

說話時呼出的熱氣撲打在郭采薇的耳垂之上，讓她感覺渾身麻癢，身子有些發軟。

開始變得搖搖欲墜，一副站立不穩的樣子。

女扮男裝？

陛下莫非...好這一口？

有龍陽之好？

心中胡思亂想著，但身體卻很老實，萬分嬌羞的輕輕點了點頭。

由于是換一身嶄新男裝，所以郭采薇沒有返回掖庭宮居所，而是在宮女的伺候下，在紫宸殿偏殿換了衣裳。

選擇了一套與李湛截然相反的黑色交領圓袍與幞頭，在通體黑色的映襯下，身姿顯得更加纖細瘦弱，獨添了一份婀娜與曼妙。

雖然女扮男裝，但由于秀麗的容貌加持，還是能讓人一眼看出性別。

尤其是舉手投足間那份女兒家的嬌羞姿態，和面對李湛時臉頰上那若有若無的一抹紅霞。

李湛又交代了眾人幾句，出宮后切不可暴露身份徒增危險。

隨后出了紫宸殿，坐上御攆后一路向南，途宣政、含元兩殿，經丹鳳門出了大明宮。

由于李湛自登基后便經常出大明宮去郊外狩獵，看守城門的神策軍將領早已見怪不怪，往往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更何況隨行的還有他們的頂頭上司馬存亮，自然不敢多問。

厚重的宮城大門在吱吱呀呀中緩緩打開，首先映入李湛眼簾的，便是翊善、光宅兩坊那巍然矗立的朱紅色坊墻與寬闊平整的丹鳳門大街。

由于靠近大明宮，大街上較為冷清，人煙稀少。

偶爾有幾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從遠處街角駛過，發出‘咯噔咯噔’車輪輾軋石板的清脆響聲。

同樣一臉好奇東張西望的，還有身旁的郭采薇。

她興許是呆在宮中太久了，神情有些興奮。

兩輛裝飾有鎏金繪刻的馬車早已經候在宮門外，幾名穿著青衣袍服的壯漢神情嚴肅且充滿戒備的站在車旁，見到馬存亮后輕輕點了點頭。

在劉克明的伺候下，李湛與郭采薇二人上了馬車。

馬存亮和劉克明負責駕車。

其余漢子們則統統擠在另一輛馬車里，充當家丁打手，負責拱衛安全。

在馬存亮一聲清喝后，驟然響起‘啪’的一聲清脆皮鞭聲，馬兒嘶鳴一聲后，車輛啟程。

兩輛馬車一前一后，直奔東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