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曦晞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站了片刻，窗外晨霧已散，陽光穿透云層，給花園里的百合鍍上了一層金邊。

她最終沒有發送任何信息，只是將那杯黑咖啡的苦澀當作清醒劑，試圖澆滅那簇不該在清晨就如此旺盛的火苗。

然而，身體比意識更誠實。放下空杯，她竟鬼使神差地又走回了那張寬大柔軟的床邊。

沒有躺下，只是斜倚著床頭，拉過一個柔軟的抱枕擁在懷里。

眼睛閉上，試圖放空，可黑暗的幕布上，昨夜車庫昏黃燈光下的畫面卻自動播放起來——他溫熱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那低頭的姿態帶著騎士般的鄭重，微涼的、柔軟的唇印在手背皮膚上帶來的強烈戰栗……還有那句“晚安，曦晞”和帶著試探與期待的“明天？……等你空了”。

“呼……”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臉頰又開始升溫。

思緒像脫韁的野馬，不受控制地奔向了更早之前，那個混亂又滾燙的起點——7月31日，紐約，那一晚。

記憶突然變得異常清晰。他躺在酒店套房的沙發上，大概是剛洗過澡，上身沒穿衣服，只在腰間松松垮垮圍了條浴巾。燈光斜斜打在他身上，能看見水珠順著緊實的鎖骨往下滑，沒入浴巾邊緣時，帶起一小片蜜色的肌膚。

他似乎是被朋友灌多了，睡得并不沉，眉頭微微蹙著，唇瓣卻因為酒精顯得格外紅，飽滿得像顆剛剝開的櫻桃，在昏暗中泛著濕潤的光。

“好軟……”她當時一定是這么想的，不然怎么會控制不住地湊近？鼻腔里全是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混著點淡淡的酒氣。視線像被磁石吸住，黏在他泛紅的唇上，腦子里只剩下一個荒唐的念頭：好想嘗嘗……

小腹突然竄起一股熱流，燙得她下意識收緊了抱著抱枕的手。

“才18歲……”秦曦晞把臉埋進柔軟的抱枕里，發出悶悶的、帶著羞惱的嘆息，“差6歲呢……”

可腦海里浮現的，是他清亮卻沉穩的眼神，不容置疑的氣場，還有昨天在畫室里，他精準地遞上她需要的東西，安靜守護她創作的專注側影……他哪里像個18歲的毛頭小子？

那份超越年齡的成熟和篤定，反而襯得她……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被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撩得方寸大亂，羞答答地紅了臉。

“哎呀秦曦晞！你什么時候這樣了？”

她低聲對自己說，語氣里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懊惱。

24歲，在藝術圈擲地有聲的秦曦晞，畫廊里指點江山時冷靜自持的秦曦晞，怎么到了陸云珩面前，就……潰不成軍？

記憶閃回，畫室。她撞進他懷里，臉頰緊貼著他溫熱的胸膛，隔著T恤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堅實、富有彈性的肌肉輪廓。

昨天慌亂中為了穩住身體，她的手……好像真的環抱住了他的腰身，指尖甚至摸到了腹肌線條？那觸感……

秦曦晞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臉頰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她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臉，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那結實、溫熱、充滿力量感的觸覺記憶。

無法否認……

她內心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

無法否認那晚的發生，無法否認他懷里那種奇異的、令人沉淪的安心感。更無法否認……那晚……是她主動的。

那晚，她的視線聚焦在他微啟的、看起來異常柔軟的唇瓣上……

記憶碎片像被點燃的火花，爭先恐后地跳出來——他的嘴唇，看起來那么軟……觸感……似乎……真的很好。

還有……昨天懷抱里的結實腹肌……

“秦曦晞！”她用力拍了拍自己滾燙的臉頰，“清醒點！九點開會！”

時間在羞惱與自我斗爭的拉鋸中，終于指向了七點半。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所有旖旎的念頭，起身走向衣帽間。

目光掠過那套米白色亞麻西裝時沒有絲毫停頓，徑直走向掛著的藍色系套裝——那是她上周剛完成的“霧藍”系列私設計，煙灰色內搭領口別著枚碎鉆拼貼的鳶尾花胸針，正是工作室官網限量預售的款式，上架三天就只剩最后五件。

腕間那只琺瑯腕表也是她的得意之作，表盤暈染的鈷藍漸變是她從三年前《霧海》系列就反復打磨的標志性色調，早已成了粉絲眼中“秦曦晞式浪漫”的符號。

上個月僅放出二十只，秒空時后臺還炸了一堆求加售的留言——這抹藍雖與畫室里那幅未完成新作的色調同源，卻少了后者獨有的、如風暴般洶涌的鋒芒。

鏡中的女人穿著霧藍闊腿褲，褲腳不規則的毛邊裁得隨性，上身是同色系oversize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間那抹熟悉的鈷藍琺瑯。

助理上周還笑說，她隨手拍的工作室日常里露過的圍巾、帆布包，總有人追著問哪里能買，這“無意帶貨”的本事比專業博主還靈。

九點整，“曦境”核心會議室。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S市繁華的城景，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光潔的長桌上切割出明暗相間的條紋。

空氣里彌漫著咖啡豆的香氣和紙張特有的味道。

秦曦晞坐在主位，霧藍襯衫的領口隨意敞開兩顆扣子，那枚鳶尾花胸針在晨光里閃著細碎的光。

她指尖轉著支鈦白鋼筆，神情專注而松弛，周身掌控全局的氣場絲毫未減，反倒比穿西裝時多了幾分藝術家特有的疏離魅力。

昨夜畫室里那個慌亂羞澀的女人仿佛只是一個幻影。

“……所以，針對明年的‘無垠之境’個人全球巡回展，

”策劃總監推了推眼鏡，PPT翻到下一頁，展示著宏偉的展館藍圖和密密麻麻的時間表，“首站定在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時間初步鎖定在明年三月初。

我們需要在年底前敲定所有核心展品清單、運輸方案、保險細則，以及……”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最重要的，那幅壓軸的、尚未完成的新作（暫未命名）的創作進度和最終呈現效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曦晞身上。那幅占據了她畫室中心升降架、色彩濃烈如風暴的巨作，是此次巡展的靈魂。

秦曦晞指尖的鋼筆停了，她抬手將滑落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后，露出腕間那抹鈷藍琺瑯：

“泰特的時間沒問題。核心展品清單下周初我會最終確認。那幅畫……”

腦海中瞬間閃過昨夜靈感噴涌時酣暢淋漓的創作畫面，還有那個安靜遞來鈦白的挺拔身影……她定了定神，

“進度按計劃推進，我有把握在截止日期前完成。運輸和安保方案，按最高規格準備，預算不是問題。”

策劃總監補充道：

“泰特方面對接人傅文然女士上次來訪，在工作室看過那幅畫的部分畫面，她表示非常震撼，期待看到完整形態，這更堅定了他們作為首站的信心。”

“另外，”市場部負責人翻出郵件，“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剛發來函件，希望能借展您五年前的孤品《燼》作為他們‘東方女性藝術家百年回顧’特展的閉幕展品。館長親自致電，說愿意承擔所有安保和運輸成本，還特別提到……”

他展示郵件截圖，“這幅畫的現任藏家似乎與館方有些淵源，但他們更希望由您出面溝通借展事宜，說是‘創作者的情面更重’。”

《燼》。

這個字像一枚投入靜水的石子，瞬間在秦曦晞心底漾開細密的漣漪。

那幅畫是她大學畢業時的封筆之作，色調沉郁如凝固的黑夜，卻在畫布深處藏著一點燎原的星火。

會議室里靜了兩秒。策劃總監忍不住追問：

“秦總？《燼》的藝術價值毋庸置疑，若能在MoMA展出，對巡展預熱是重磅加持。只是……那位藏家身份一直很神秘，我們幾次想聯系都被擋了回來，您這邊……”

秦曦晞指尖在桌沿輕輕敲了兩下，目光落在自己孔雀藍的紐扣上。她清晰記得那幅畫在陸云珩套房的位置——客廳沙發正上方，被一盞定制射燈照著。

“我來聯系。”

會議繼續推進。衍生品開發負責人舉手：

“秦總，關于巡展衍生品線，團隊有個大膽的想法。鑒于泰特的傅女士對您那幅未完成新作的極高評價，市場部調研也顯示粉絲對您創作核心元素的熱情（比如您腕表上的色彩密碼），我們想嘗試圍繞這幅新作的‘色彩風暴’概念，開發一個限量系列。哪怕只是概念草圖或色彩片段，相信也能引起強烈反響……”

秦曦晞幾乎沒有猶豫，指尖的鋼筆輕輕點在桌面，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

“駁回。腕表的藍是我早已公開的創作語言，大家熟悉它、喜歡它，是因為那是完成態的表達。

但那幅畫不一樣——它的‘風暴感’是未完成的、獨屬于這幅作品的靈魂，現在把碎片拿出來商業化，就像把沒寫完的詩拆成字賣，既是對創作的輕慢，也是對期待的辜負。”

她頓了頓，補充道：

“衍生品開發計劃，必須等巡展開幕、作品完整呈現之后才能啟動。現階段，聚焦在現有成熟作品和‘霧藍’、‘琺瑯’這些已發布系列上。”

后續議題：媒體宣傳策略、各地合作方接洽……秦曦晞思維敏捷，決策果斷。

會議結束時，助理剛收起文件，兩個穿著同款牛仔背帶褲的身影就輕手輕腳溜了進來。

“表姐！”靈溪和靈晚異口同聲，手里的手機已經舉到胸前，“今日ootd拍啦！”

靈溪負責錄像，鏡頭從秦曦晞腕間的琺瑯表慢慢掃到褲腳的毛邊：

“秦曦晞今日，霧藍襯衫配鳶尾胸針，松弛感滿分~發工作室動態！”靈晚則舉著手機拍照，還不忘叮囑：“表姐看這邊！笑一個嘛，粉絲說你開會時的冷臉雖然帥，但還是笑起來更像‘曦曦’。”

秦曦晞無奈地勾了勾唇角，任由她們拍了幾張，伸手揉了揉雙胞胎的頭發：“拍完了？去畫室幫我調下批鈷藍和鈦白的混合色，比例記一下……”

“知道啦！”靈溪一邊快速編輯著動態文案，一邊朝妹妹使眼色，“調完顏料要是沒別的事，我們約了逛街哦？”

“去吧。”秦曦晞笑著擺手，目光落回桌面那部依舊漆黑的手機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襯衫紐扣——那抹孔雀藍，倒是和他瞳孔的顏色有幾分像。

靈晚按下發送鍵，看著工作室后臺瞬間彈出的“求襯衫鏈接”“胸針還有嗎”的留言，沖表姐眨眨眼：“你看，又有人要搶你的私藏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