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投向走廊盡頭那扇極具設計感的玻璃巨門。

門楣上懸著兩個飄逸的金屬藝術字——“曦境·Art Space”。

“走？”他偏頭看她，眼神詢問。

秦曦晞深吸一口氣，點頭，領著他走向“曦境”。

推開厚重的玻璃門，撲面而來是一個開闊明亮的公共畫廊。

柔和的射燈精準打在畫作上，營造出靜謐的藝術腔調(diào)。

這個點了，還有三三兩兩預約晚場的藝術愛好者或藏家安靜駐足。

兩人的出現(xiàn)引起了一點小騷動。

有人回頭，目光在秦曦晞身上停頓，認出是畫家本人，露出禮貌的微笑或頷首致意，隨即又沉浸在作品里。

好奇的視線自然也掃過她身邊那個高大挺拔、氣質(zhì)扎眼的年輕男人——陸云珩。

秦曦晞保持著恰到好處的淺笑，微微點頭回應，腳步?jīng)]停。

陸云珩則坦然地迎上那些打量的目光，眼神沉穩(wěn)，自帶一股不容小覷的氣場，讓那些探究的眼神很快收了回去。

繞過幾處展墻，畫廊盡頭是一個半弧形的原木接待臺。后面坐著個穿米白套裝的干練女孩。

“曦晞姐！你回來啦！”前臺小秦助理立刻站起來，笑容職業(yè)又親切。

她目光飛快地在陸云珩身上溜了一圈，帶著點心照不宣的八卦亮光，“這位先生您好。”

“小秦，辛苦了。”，“這位是陸云珩。”

“陸先生您好，歡迎光臨曦境。”小秦助理禮貌問候。

“你好。”陸云珩頷首微笑，態(tài)度溫和。

“曦晞姐，明天會議要用的文件放你桌上了。沒別的事，我就先撤啦？”小秦助理麻利地抱起自己的包。

“好，路上小心。”秦曦晞點頭。

“曦晞姐再見，陸先生再見！”小秦助理笑著揮揮手，腳步輕快地奔向電梯間。

目送助理離開，秦曦晞帶著陸云珩走向前臺后方一扇更厚重、嵌著冷感金屬邊框的暗色大門。她伸出食指，在門禁的指紋識別區(qū)輕輕一按。

“滴”一聲輕響，伴隨著細微的機械運轉(zhuǎn)聲，大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

門后豁然開朗——這才是秦曦晞工作室真正的核心區(qū)域。

占據(jù)了大廈精心設計的挑高空間，層高驚人，氣派非凡。

整面落地玻璃幕墻將S市璀璨的夜景盡收眼底。

空間被巧妙地劃分為商務洽談區(qū)、核心作品展示區(qū)，甚至還有一個帶吧臺和三角鋼琴的休閑角落，每一處都透著主人的藝術格調(diào)和身價。

“這里主要接待和展示重要作品。”秦曦晞介紹著，腳步不停，徑直走向深處一扇敞開的、風格迥異的門，“里面是我畫畫的地方。”

推開畫室的門，一股濃烈、復雜、充滿生命力的氣息撲面而來——松節(jié)油的刺鼻、油畫顏料的厚重、亞麻布的粗糲，還混雜著灰塵的味道。

和外面的精致有序截然不同，這里像個混亂而熱烈的戰(zhàn)場。

巨大的空間被各種畫架、半成品、成堆的畫布、散落的顏料管、插滿畫筆的桶以及靈感碎片（照片、草圖、色卡）塞得滿滿當當。

幾盞專業(yè)畫燈將中央升降架上那幅正在創(chuàng)作中的巨幅作品照得通亮，色彩濃烈得仿佛要炸開。

“有點亂……畫起畫來就這樣。”

秦曦晞看著這片屬于自己的絕對領域，語氣里帶著一絲放松的羞意，這是她最真實也最私密的角落。

陸云珩的目光帶著欣賞和專注，緩緩掃過這片充滿原始張力的空間。

視線掠過靠墻立著的畫架，忽然，在其中一幅被防塵布半掩著的畫作前猛地定住。

畫布一角露出的背景顏色——那種濃郁到近乎燃燒的深紅絲絨——像根針，猝不及防扎進他心口。

他下意識地往前一步，修長的手指勾住那半幅防塵布，輕輕掀開。

嗡——！

秦曦晞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全身的血都涌上了頭頂！她怎么把這幅祖宗給忘了？！

畫布上，是一個更大膽、更成熟、也更……欲氣橫生的版本！

深紅如血的絲絨背景像燃燒的火焰，襯得畫中人的肌膚白得晃眼。

她側(cè)身坐在高腳椅上，微卷的長發(fā)凌亂地披散在光裸的肩背，幾縷發(fā)絲黏在汗?jié)竦念i側(cè)。

眼神迷蒙地望向畫外，飽滿的唇瓣微張，仿佛在喘息。

身上只隨意搭著一件肩帶滑落至手肘的墨綠色真絲吊帶睡裙，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精致的鎖骨和圓潤的肩頭。

裙擺被撩起堆疊在大腿根部，光潔修長的腿以一種放松又充滿暗示的姿勢交疊著。

背景深處，用他送的鈷藍與鈦白混合出的神秘青灰色，勾勒出模糊的、糾纏的人影輪廓。

筆觸狂放不羈，色彩對比強烈到刺眼，一種呼之欲出的、慵懶又危險的誘惑力幾乎要沖破畫布！

這分明是那晚之后，她被翻騰的心緒和蘇醒的身體記憶驅(qū)使，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自我剖析和放縱感畫下的！

比她賣給陸云珩那幅小稿更完整、更大膽、更直白！

“啊！”秦曦晞短促地驚呼一聲，巨大的羞恥感像海嘯一樣把她從頭到腳淹沒了。

這玩意兒怎么還在這兒？！

她明明記得塞到犄角旮旯了！瞬間又想起陸云珩紐約臥室里那幅被她那幅半成品小稿……兩幅畫的聯(lián)系讓她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她幾乎是撲過去，想用身體擋住那幅要命的畫，或者把他拽開，慌亂中腳下卻絆到了一個滾在地上的扇形筆！

“小心！”

陸云珩在她身體失控前撲的瞬間，長臂一伸，精準地扣住了她的手腕，猛地往回一帶！

巨大的慣性讓秦曦晞根本剎不住，整個人結結實實、嚴絲合縫地撞進了他懷里！

臉頰重重砸在他結實溫熱的胸膛上，雙手為了穩(wěn)住自己，本能地死死環(huán)抱住了他勁瘦的腰身，隔著T恤，能感受到他緊繃的肌肉線條，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震得她心尖發(fā)麻。

時間像是凍住了。

畫室里只剩下兩人急促交錯的呼吸聲和秦曦晞擂鼓般的心跳。

她整張臉埋在他懷里，燙得能煎蛋，身體因為驚嚇和鋪天蓋地的羞窘微微發(fā)抖。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這兒太亂了…”

她語無倫次，聲音悶在他胸口，帶著點哭唧唧的窘迫。根本不敢抬頭，只想把自己埋得更深。

陸云珩穩(wěn)穩(wěn)地抱著她，他低下頭，下巴幾乎蹭著她的發(fā)頂。

剛才那幅極具視覺沖擊力的自畫像和此刻懷里溫軟馨香的人重疊在一起，沖擊力炸裂。

他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手臂下意識收得更緊，隨即又強迫自己放松力道。

“沒事，別怕。”他的聲音低啞，帶著安撫。

他小心地扶著她站直，等她腳踩實了才慢慢松開環(huán)抱的手，但一只手還虛虛護在她肘后。

秦曦晞飛快后退一步，拉開距離，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眼神亂飄，根本不敢看他。

她手忙腳亂地彎腰想去撿地上那支“罪魁禍首”扇形筆。

陸云珩比她更快一步俯身，輕松撿起筆，放回旁邊的筆筒。

空氣安靜得只剩下兩人還沒平復的呼吸聲。

尷尬和某種更粘稠的東西在濃烈的松節(jié)油氣味里無聲發(fā)酵。

秦曦晞連著深吸兩口氣，強壓著快要蹦出來的心跳，目光死活不敢再瞟向那幅惹禍的自畫像。

她猛地想起紐約臥室里那幅小稿，終于找到了轉(zhuǎn)移話題或者說質(zhì)問的出口，聲音還帶著點不穩(wěn)的顫音：

“那…那幅畫……怎么跑你那兒去了？我明明……沒畫完，也…也沒想……”她卡了下殼，艱難地擠出后半句，“沒想賣的。”指的當然是他臥室里的那幅小稿。

陸云珩看著她這副窘迫又強裝鎮(zhèn)定的樣子，眼底掠過一絲了然的笑意。他回答得坦蕩：“你工作室官網(wǎng)買的。‘曦境’的在線商店，公開出售的藝術家小稿。有你的親簽。”

秦曦晞懵了。

官網(wǎng)？

小稿？

她猛地想起來了！上個月初，前男友惹出來的那破事搞得她心情跌到谷底，畫筆都不想碰。

經(jīng)紀人兼親小姨催稿催得緊，她煩得要命，把畫室里一堆自己覺得垃圾或者半拉子的草稿習作，包括那張自畫像小稿在內(nèi)，一股腦兒簽了名，寄給小姨“愛咋咋地”。

結果小姨真給掛官網(wǎng)小稿區(qū)賣啦！

她當時腦子一鍋粥，壓根沒過心！

“是…是我經(jīng)紀人…她…”秦曦晞又急又臊，想解釋那是小姨干的，自己根本不知情，更不想賣！

尤其是那樣一幅…私房畫！

可看著陸云珩那了然的眼神，“還給我”或者“退掉”的話，卡在喉嚨里死活說不出來，只能懊惱又羞憤地咬住下唇。

陸云珩看著她羞憤欲滴、百口莫辯的模樣，心里門兒清。

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意味深長的弧度，眼神深邃地鎖著她，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卻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嗯，知道了。經(jīng)紀人手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幅剛剛驚鴻一瞥的、更勁爆的自畫像，又落回秦曦晞緋紅的臉上，語氣篤定，帶著點宣告主權的意味：

“反正現(xiàn)在……它歸我了，挺好。”他刻意咬重最后倆字，眼神里的笑意和某種更深沉的東西，讓秦曦晞的心跳徹底脫

畫室里的空氣凝滯了好幾秒。

秦曦晞被陸云珩那句“挺好”和眼神里的深意攪得心慌意亂，臉上熱度一點沒退。

她落荒而逃地轉(zhuǎn)身，眼睛避開那幅惹禍的自畫像，也躲閃著陸云珩過于專注的視線。

“呃……這邊，還有幾幅最近瞎搞的……”她聲音有點緊，胡亂地指著畫室另一角幾幅蓋著布的架子，強行轉(zhuǎn)移注意力，也帶著陸云珩遠離這個讓她社死的區(qū)域。

陸云珩從善如流，沒追問也沒停留，目光在她紅透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便跟著她走過去。

接下來的參觀氣氛有點微妙。

秦曦晞努力端著專業(yè)畫家的范兒，介紹作品的構思和技法，但腦子總是不受控地飄回那兩幅要命的畫和陸云珩那句“挺好”。

陸云珩倒是耐心十足，聽得認真，偶爾拋出一兩個精準的問題，透出他并非繪畫小白，目光始終跟著她轉(zhuǎn)，欣賞里還摻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柔光。

為了打破尷尬，也讓沉默不那么窒息，陸云珩主動講起了哥大橄欖球隊訓練時的沙雕日常。

他模仿隊友們累癱的熊樣，學教練咆哮的表情包，繪聲繪色描述一次關鍵比賽前更衣室緊張得要命的氣氛，是怎么被一個跑調(diào)跑到姥姥家的隊友一嗓子嚎破功的……

他講得活靈活現(xiàn)，帶著大男孩特有的陽光和自黑精神。

秦曦晞緊繃的神經(jīng)不知不覺松了下來，聽著聽著，嘴角悄悄彎起一點弧度。

她甚至被逗得“噗嗤”輕笑出聲，雖然馬上又抿住唇，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聊著聊著，兩人走到了畫室中央那幅正在進行中的大型抽象畫前。

大片的深藍、墨綠與赭石色塊激烈地碰撞、撕扯、交融，中間炸開幾道銳利的亮黃和灼熱的橙紅，充滿了原始的力量感和一種混沌中掙扎著破土而出的生命力。

秦曦晞看著畫，之前卡住的靈感像是被陸云珩那些鮮活的故事猛地捅開了閥門，一股強烈的創(chuàng)作沖動噴涌而出。

她幾乎是本能地抄起調(diào)色盤和一支大號排筆，眼神瞬間變了，專注得發(fā)亮，整個人一頭扎進了畫布的世界里。

她得立刻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感覺！

陸云珩立刻察覺到了她的變化。

他安靜地后退半步，沒打擾，目光卻黏在她揮灑顏料的手臂和專注的側(cè)臉上。

“鈦白”，秦曦晞眼神急切地在旁邊一堆顏料管里扒拉時，陸云珩眼疾手快地撈起了她需要的那管鈦白，無聲地遞到她手邊。

秦曦晞一愣，接過顏料，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他的手指，帶起一絲微小的電流。

她飛快地瞥了他一眼，低聲道：“……謝了。”然后迅速擰開蓋子，擠出顏料，再次全身心投入戰(zhàn)斗。

陸云珩就這么安靜地杵在旁邊當她的小助理。

她需要換筆、遞刮刀、或者抓塊干凈抹布時，他總能及時又精準地遞上她要的東西，默契得像她肚子里的蛔蟲。

畫室里只剩下畫筆刮擦畫布的“沙沙”聲和兩人清淺的呼吸，一種奇異的和諧與寧靜彌漫開來。

時間在專注的涂抹中溜得飛快。

等秦曦晞覺得差不多能收手，放下畫筆時，窗外已是夜色濃稠，城市的霓虹流光在玻璃幕墻上蜿蜒流淌。

她活動了一下酸脹的手腕，這才驚覺陸云珩一直在旁邊杵著。

“啊……抱歉，一畫起來就忘了時間。”她看了眼手機，快十點了，臉上帶著歉意和創(chuàng)作后的淡淡疲憊。

“很厲害。”陸云珩看著畫布上新增的狂放筆觸，讓整幅畫的氣勢更磅礴了，由衷贊嘆，“能親眼看你創(chuàng)作，值了。”眼神真誠，亮得晃眼。

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畫室，然后離開核心區(qū)，鎖好指紋門禁，穿過空無一人的公共畫廊，坐電梯下到地下車庫。

秦曦晞走到自己的車旁，陸云珩則去取下了自己的行李箱。

“你住哪兒？我送你過去。”秦曦晞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側(cè)頭看向車外的陸云珩。

“不用麻煩，”陸云珩微微彎腰，胳膊搭在搖下的車窗沿上，車庫昏黃的光線在他深邃的眉眼間跳躍，“酒店很近。”

秦曦晞有點懵：“你不是說……月底回來是處理家里事？”

陸云珩看著她帶著困惑的清澈眼眸，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混著一絲狡黠和藏不住的溫柔。

他沒直接回答，而是忽然伸出手，溫熱干燥的掌心，輕輕覆在了她搭在車門內(nèi)側(cè)把手的那只手上。

秦曦晞身體瞬間僵住，心跳直接停擺。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清晰地烙進來。

她忘了抽手，只是怔怔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

陸云珩彎下腰，低下頭。

溫熱的、帶著無比鄭重意味的唇，輕輕印在了她白皙柔軟的手背上。

那觸感極輕、極快，像羽毛掃過，卻又像通了高壓電，瞬間從接觸點炸開，噼里啪啦竄遍四肢百骸，直沖天靈蓋！

一股強烈的酥麻和滾燙席卷了她，大腦直接宕機，一片空白，只能睜大眼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睫毛。

陸云珩抬眸，目光深深地探進她眼底，清晰地映出她呆住的影子。

他的聲音低沉，裹著一種鄭重的承諾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晚安，曦晞。”

“明天？……等你空了。”

秦曦晞徹底定住了，胸腔里的心臟像裝了馬達，瘋狂蹦跶。

她張了張嘴，喉嚨發(fā)干，最終只是下意識地、很輕很輕地、點了一下頭。

陸云珩笑了，松開她的手，直起身，朝她揮了揮手，拉起行李箱，轉(zhuǎn)身大步流星邁向電梯。

秦曦晞呆呆地坐在駕駛座上，手背上那個吻的溫度遲遲不散。

臉頰滾燙，指尖還殘留著細微的顫栗。

她緩緩發(fā)動車子，目光卻像有自主意識似的，追著他消失的方向。

那句“明天？……等你空了。”，像一顆小石子被精準地投入她尚未平息的心湖，瞬間激起前所未有的巨大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