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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被服廠的蒸汽熨斗噴出帶著血腥味的白霧，在車間穹頂凝成一片灰蒙蒙的云。白璃的手指在縫紉機針板上輕輕一挑，斷針的針尖在陽光下閃出冷光——這是本周斷掉的第七根針，每根針的斷口都精確地指向車間西墻的通風管道。

她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通風口的鐵柵欄，銹蝕的螺栓上有一道新鮮的劃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刮過。指尖在針板上摩挲，她將斷針藏進袖口，針尾的凹槽里刻著極細的紋路，只有對著光才能看清——那是啞姑用炭筆畫的暗號。

“這批軍裝的襯里要加厚。”日本監工山田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刺刀尖挑起剛縫好的將校呢大衣，刀鋒擦過白璃的耳際，帶起一陣冷風。他瞇著眼，軍靴踏在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特別是衣領部位，必須用雙層布料。”

白璃低頭應是，手指卻在衣領夾層里繡出奇怪的紋路——那是用頭發絲和蠶絲混紡的暗線，遇熱會收縮成地圖的輪廓。她的針腳細密如蛛網，每一針都暗合漢口街道的走向。

墻角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響，啞姑蹲在那里拆舊軍裝，炭筆在膝蓋上畫著只有她們才懂的符號。她的動作緩慢，像是年邁的老婦，可指尖卻精準地挑開每一處線頭，在破舊的軍服里層留下微不可察的標記。

白璃的余光掃過，啞姑的炭筆停在一個特定的位置，畫了個小小的三角——那是今晚行動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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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當熨斗第三次壓過少佐軍服的襯里時，白璃的手指突然一頓。

這件制服的里襯上，竟有用銀線繡的微型五線譜。最詭異的是，音符的排列與程英失蹤前常彈的《梅花三弄》完全一致。

她的呼吸微微凝滯，指尖輕輕撫過那些銀線，觸感冰涼而細膩，像是某種暗語。熨斗的銅底掠過襯里，蒸汽在五線譜上凝成細密的水珠，音符在高溫下微微扭曲，仿佛活了過來。

白璃佯裝整理線軸，用頂針將暗記拓印在油紙上。窗外的探照燈掃過時，油紙上的磷光閃現出半枚指紋的輪廓——那是程英的指印。

子時的更聲剛過，白璃拆開少佐軍服的襯里。煤油燈的火苗突然“啪”地爆出一朵燈花，映得那些銀線音符微微發亮。

她屏住呼吸，將熨斗懸在布料上方三寸。

銀線音符開始移動——原來是涂了磷粉的絲線，隨著溫度變化而伸縮。音符在布料上緩緩重組，最終形成一幅簡筆地圖，標注著“漢口陸軍醫院地下二層”。

白璃的瞳孔驟然收縮。

地圖的某個角落，有一個用縫紉機油畫的箭頭，指向地下室通風井的鑄鐵柵欄——正是三年前她們偷運藥品的密道所在。

啞姑的炭筆不知何時出現在窗臺上，筆尖指著地圖某處，那里新添了一個小小的叉——那是程英最后出現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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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拆解少佐軍服的工作持續到凌晨。當白璃用鑷子挑開最后一層襯布時，夾層里掉出張卷煙紙，上面印著奇怪的波形圖。程玉的硝酸銀滴上去的瞬間，圖紙上浮現出德文字樣“Schallwaffen-Prototyp“（聲波武器原型）。

“這不是地圖...“程玉的喉結滾動，“是人體實驗數據。“圖紙上的波形圖顯示，當頻率達到238Hz時，人耳鼓膜會出現規律性破裂。最下方的表格里，整齊記錄著十二組數據，最后一欄標注著“省立女中-程-左耳“。

啞姑突然開始劇烈顫抖。她撕開自己的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烙燙的編號“238-7“。她的手指在波形圖上瘋狂比劃，最后停在某個峰值位置——那里有個幾乎看不見的針眼，扎出來的形狀正是日軍軍醫徽章上的櫻花。

白璃的縫紉針突然刺入圖紙。針尖精準地穿過那個針眼，帶出一根極細的銀絲——那是從程英解剖剪上取下的手術線，被人精心縫進了這份死亡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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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交貨當天的晨霧中帶著刺鼻的漂白粉味道。白璃將改造好的軍裝整齊碼放，每件都在右袖口內側縫了半片銅紐扣——這是從染坊廢墟里找回的程英遺物，紐扣背面刻著“周“字。

當少佐親自來取軍服時，白璃注意到他的左手小指缺了半截。這個發現讓她指尖發顫——程英最后一封信里提到過，有個喜歡彈鋼琴的日軍軍醫，“彈肖邦時小指總缺半個音“。

“這件要特別處理。“少佐指著那件有銀線五線譜的軍服，突然用流利的中文說，“上面的音符...一個都不能錯。“他的眼神掃過白璃的縫紉機，在斷針盒上停留了三秒，那里正好躺著七根斷針。

啞姑的炭筆在墻角劃出刺耳的聲響。她畫了架鋼琴，又在琴鍵上標出七個黑點——正是少佐離開時，軍靴在地面留下的油印位置。這些點連起來，竟是《梅花三弄》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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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爆炸聲從被服廠倉庫傳來時，白璃正在拆解第七件尉官軍服。她縫進去的磷粉線遇到庫房里的硝石，瞬間引燃了整批冬季軍裝。

在混亂的救火聲中，程玉潛入少佐辦公室。他撬開保險箱，里面整齊碼放著十二個玻璃標本瓶，每個瓶里都漂浮著一片耳膜組織。最后一個瓶子上的標簽讓他血液凝固：“省立女中-程-左耳膜，238Hz實驗成功“。

白璃的嫁衣在火場中翻飛。她故意讓火星濺到少佐那件特制軍服上，銀線音符遇熱收縮，將軍服襯里勒出詭異的凸起——那下面竟縫著張人皮，上面刺著完整的HUB省地下實驗室分布圖。

當少佐咆哮著撲向燃燒的軍服時，啞姑從染缸底部撈起最后半片銅紐扣。紐扣在火光中顯出清晰的刻痕：“聲在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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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預告——《血線金針》：白璃的嫁衣為何被日軍列為“頭號危險品“；少佐小指缺失的真相；染缸底部發現的銅算盤珠，竟刻著實驗室通風管圖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