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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索菲亞·羅蘭

一支規模不大但井然有序的車隊正沿著碾壓出來的臨時車轍前行,車輪粗暴地碾碎地面枯枝、濕軟的苔蘚,和那盤踞了不知多少年的腐殖土層,發出單調的聲響。車隊中央被嚴密護衛的,是一輛帶有羅蘭家族銀色荊棘花紋章的華麗馬車。

護衛隊長肯特·鐵砧策馬來到車隊中央那輛裝飾著銀色荊棘花家徽的馬車旁。他翻身下馬,動作利落,站在車廂門旁,魁梧的身形遮擋了小半光線,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此刻繃得比車廂內鑲的硬木還要緊。

“小姐。”厚重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前方斥候回報?!?

車內的光線透過精致的琉璃窗分割開,照亮一角。索菲亞·羅蘭正垂首注視著一張古舊卷軸,纖細的手指劃過布滿細密紋路的羊皮紙面,似乎想從那陳舊的文字里汲取某種支撐的力量。她的側臉在光影下顯得過于蒼白,微卷的鉑金色長發有幾縷不聽話地垂在頸側,淡金色的眼睫抬起,望向肯特時,帶著一種與其年輕面容不甚相符的沉靜疲憊。

“科爾小隊發現了一個人。此人像是遭遇哥布林襲擊后幸存的年輕小貴族,狀況不太好,衣物樣式有點奇怪,雖染血污,但料子看著質地不凡?!笨咸氐穆曇舻统恋孟駩灷祝總€字都刻意咬得清晰,“但他與一只一階的哥布林搏殺都弄得滿身狼狽慘狀,且未見到護衛……許是偏遠地天賦欠佳的小貴族子弟?!毖哉Z中似有未盡之意。

“小貴族?”她輕聲反問。

“我們清理外圍的時候,”肯特適時地、不帶絲毫情緒地補充,“驚跑了一小群哥布林。其中一只,大概就是撞上他了?!?

車廂內短暫的安靜,只有輪軸單調的嘎吱聲填補空白。

索菲亞的目光從卷軸移向窗口那方被塵土染黃的荒原景象,眼神微微晃動,“是我的過失,肯特。讓隊伍停下?!?

“小姐!”肯特本能地表達了警惕,“這荒郊野外,突然冒出個傷患?身份來歷一概不知!若真是……卷入其他家族內斗……”

“肯特隊長,”索菲亞打斷他,抬起眼,那雙淡金色的眼眸直直看向他,“帶我去看看?!闭Z氣不容置疑。

肯特的下頜線條繃得死緊,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蓪ι纤鞣苼喣请p堅持的淡金色眸子,他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微微欠身:“遵命?!?

他調轉馬頭,低聲吩咐了幾句。很快,一隊護衛策馬向前,形成一個松散的半圓形,將那名衣衫襤褸、剛從哥布林尸體旁掙扎站起的青年包圍起來。他們的動作如出一轍:身體微微前傾,重心下沉,右手都習慣性地按在后腰皮囊處,仿佛隨時準備抽出什么致命武器。他們的警惕姿勢透著一種莫名的協調感,像是某種訓練的本能,而那按向后腰的動作總顯得有些多余——后腰皮囊看起來平平無奇。

林無咎渾身酸痛,尤其是左臂被哥布林利爪抓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黏膩的血跡和汗水浸濕了單薄的衣衫。他提起一口氣,警惕地擺出姿勢,望向周圍將他隱隱圍住的幾名護衛。模糊的視野里,是金屬甲片在烈日下反射的森冷光點。幾個身影呈半圓形圍攏過來,高大、結實,動作無聲卻充滿迫人的壓力。他們的甲胄樣式統一,深灰色,樣式簡潔得近乎簡陋,只在胸甲的位置刻著一個模糊的徽記花紋。更讓他心頭一沉的,是他們空著的雙手,以及那雙雙如鷹隼般死死攫住他的眼睛。

危險的感覺如同冰冷的毒蛇沿著脊椎往上爬。這些士兵……或者說護衛的警惕姿態異常統一——身體重心微微下壓,肩部收緊,右手都不約而同地虛按在腰后某個位置。

武器?他們的武器藏在哪里?腰后面那么小的位置,是短刀?還是……某種他不了解的東西?

血污和塵土混雜在他那張清秀但此刻極其狼狽的臉上,汗水混著血水滑落。他抬起雙眼,毫不避諱地與圍攏的士兵對視,眼神里有野獸般的兇狠,更深的卻是竭力隱藏的茫然與驚悸。陌生的天空,陌生的土地……還有眼前這些裝備和姿態都怪異得讓他心驚的人。

他甚至能聽到他們甲片摩擦發出的輕微“咔噠”聲。那幾只按在腰后的手,隨時可能抽出某種足以致命的物件。

冷汗浸透了他后背單薄的布料,寒意刺骨。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即將繃斷的剎那,外圍的護衛們突然動了。

動作整齊劃一。

沒有絲毫猶豫,所有護衛瞬間挺直脊背,身體像被無形的線猛然繃緊。他們側身、后退,讓開一條通道,原本按在腰后的右手同步翻轉,掌心向內,握拳置于胸前心臟位置,頭顱深深埋低。

恭敬,肅穆,甚至帶著一絲……獻祭般的虔誠?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壓迫感驟然一松。

一位身姿高挑、略顯清瘦的少女,在一位中年護衛的簇擁下走了過來。她穿著素雅卻裁剪得體的月白色長裙,只在裙擺領口細細滾了銀灰色的邊,金色的長發在落日余暉下流淌著熔金的光澤,臉龐白皙精致,最醒目的是那雙眼睛,淡金色,像褪盡了鋒芒的陽光,清澈卻又沉淀著不易察覺的疲憊。那份與年齡不符的氣質和她身上那簡潔卻用料高貴的服飾,無聲地宣告著她的身份不凡。

索菲亞的目光在林無咎染血的衣衫、蒼白卻透著倔強的臉龐上掃過,看到他擺出的那個從未見過的奇怪防御姿勢時,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化為平靜。

“讓您受驚了,閣下?!彼穆曇粲行┑?,像是長途跋涉后的干澀,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撫平躁動的力量,語氣里帶著貴族特有的矜持,“我是索菲亞·羅蘭,龍脊城新繼伯爵,在此向您致以誠摯的歉意。我們的隊伍之前為開辟道路驅散了一處哥布林巢穴,導致它們逃竄并襲擊了您,這是我們護衛隊的過失。若您允許,車隊愿意提供治療和前往附近城鎮的庇護,作為這次無妄之災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

她語速不快,吐字清晰,措辭禮貌而周密,既表達了歉意,也明確劃定了責任的邊界和補償的條件。

旁邊的肯特隊長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么,但索菲亞一個平靜的眼神掃過去,他立刻把話咽回了肚子里,只是腰背挺得更直了些,眼神依舊警惕地看著林無咎。林無咎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這位年輕的伯爵小姐,威信似乎還沒到令行禁止的地步,但她的意志無疑是主導。

“……呃,多謝?!绷譄o咎干澀地回應,慢慢放下了手臂。他強壓下對這個陌生世界,以及眼前少女高貴身份和話語內容帶來的巨大震動。治療?庇護?聽起來至少目前不是惡意。

索菲亞不再多言,她白皙的右手伸向腰后的卡匣,動作流暢地從一疊卡牌中精準捻出一張。卡片約莫半個手掌大小,背面是生機勃勃的嫩綠色,流動的光澤如同春日新葉。她的動作流暢而優雅,仿佛練習過千百遍。

林無咎的呼吸在那一剎那幾乎停滯!不是魔法!不是仙術!是……一張卡?!卡牌?!這里不是武學世界嗎?是我穿越錯了地方還是綁定錯了系統?

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所有的疼痛和警覺瞬間被這股洶涌的好奇和震驚淹沒。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地方?卡牌是什么?道具?媒介?能量載體?剛才那些護衛按著后腰的動作……是不是在準備取出類似的卡牌?!

強壓下眼底的震撼,林無咎拼命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和虛弱。他死死盯著那張卡牌緩緩翻轉過來,卡面主體呈現出一株奇異的植物形象:葉片狹長如劍,邊緣閃爍著點點微光,頂端結著一顆珍珠般的瑩白果實??阅撤N優美流暢的文字鐫刻在底部——「夜螢愈傷」。

“「夜螢愈傷」。”她輕聲念出卡名。

隨著她的低語,翠綠光芒化作化作無數淡綠色的光點,如螢火蟲般輕盈地飄向林無咎受傷的雙臂。他只覺得一股冰涼舒適的感覺滲入傷口,劇烈的疼痛迅速消退,被劃開皮肉的部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收口,只留下淡淡的紅痕。

他強行控制住臉上的表情,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裝作只是對治療效果有些驚訝的樣子,向索菲亞微微頷首:“感謝您的援手,伯爵小姐?!?

“不必客氣?!彼鞣苼喪掌鹉菑埞饷Ⅶ龅氯サ木G色卡牌,“不知閣下如何稱呼?為何會獨自流落在這荒蕪之地?”

來了!盤問身份背景!

來了!林無咎心中一凜。對方報上了名字和家門,他不可能用“喂”或者沉默來搪塞。索菲亞·羅蘭……典型的西式名字和稱呼。結合這奇異的卡牌世界,他越發確信自己身處的是一個文化迥異的時空。必須謹慎。

“林無咎?!彼竽X飛速轉動,臉上擠出一個疲憊和慶幸混雜的表情。“一個……來自遙遠東方的學者。旅途中不幸遭遇劫匪,他們似乎是為了某種珍貴的……研究資料。混戰中我被打暈拋棄在叢林,醒來就在此處,又遇上了那怪物……若非遇到您,恐怕……”他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后怕和慶幸,結束了這段真假摻半的自我介紹。在不清楚這個世界力量體系的當下,謊稱學者已經是他急中生智下的最好選擇,如果真要問起研究什么的,扯幾句哲學混過去便是了。

“東方學者?”索菲亞微微側頭,看了肯特一眼,淡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探究,“這片大陸以東據說只有無盡的混沌風暴和上古神廟廢墟,林先生來自的東方國度真是神秘?!彼nD了一下,沒有深究,“林先生看起來消耗巨大,需要好好休息。您的傷雖然處理了,但體力的恢復非卡牌所能及。后面有輛裝工具雜物的馬車,空間尚可,若不嫌棄,請先隨我們車隊同行。抵達前方的龍脊城后,再作打算如何?”

“感激不盡!”林無咎立刻點頭。能搭上順風車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布蘭,帶這位‘林無咎先生’去三號車?!笨咸氐穆曇袈牪怀鍪裁辞榫w。

一個看起來有些年輕的護衛應了一聲,走上前來,對林無咎做了個“請”的手勢,眼神里帶著好奇和不易察覺的審視。

林無咎在名為布蘭的年輕護衛引導下,爬上了那輛堆疊著木箱、皮囊和雜物的馬車。車內彌漫著皮革、塵土和一絲干草的味道。布蘭放下簾子前又看了他一眼,才轉身離開。

剛靠著軟布躺下,外面便傳來隱約的腳步聲和低低的交談聲,很快又歸于沉寂。但他能感覺到,有不止一道氣息在馬車附近徘徊??咸仫@然并未放下戒心,派了人守著。

然而林無咎無暇他顧。他的心神瞬間沉入了腦海深處那片神秘的虛無。腦海里,“武館系統”的界面安靜地懸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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