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沉入深海的石頭，緩慢而沉重地上浮。

林無咎猛地睜開眼，刺目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瞇起。身下是粗糙、帶著濕氣的泥土，鼻尖縈繞著草木腐爛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腥臊混合的古怪氣味。

“呃……”他撐著坐起身，環顧四周。

樹木枝干虬結如沉睡巨獸的骨骼，樹皮皸裂處滲出琥珀色樹脂，散發松脂與腐殖質混合的苦澀香氣。樹干覆蓋著絨毯般的苔蘚。低矮的灌木叢生著鋸齒狀葉片，葉緣鑲嵌銀線，觸碰時會如含羞草般蜷縮，發出細微的“簌簌”嘆息。遠處傳來不知名鳥獸的嘶鳴，帶著原始的野性。這絕不是他那個堆滿泡面桶和電腦機箱的出租屋！

“VR？全息投影？”林無咎喃喃自語，試圖用自己認知中最接近的科技來解釋眼前的景象。他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清晰的痛感讓他倒吸一口涼氣。太真實了！那痛感，那指甲陷入皮膚的觸感，還有吹過臉頰的微風帶來的涼意和草木氣息……這絕不是虛擬現實能模擬的質感！但他心里仍存著幾分僥幸，或許，或許他是穿越到了科技發達的未來，而他現在正躺在安全的實驗艙里體驗新技術呢？

就在他心亂如麻之際，不遠處的灌木叢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發出“簌簌”的聲響。

林無咎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望過去。一個矮小、佝僂的身影鉆了出來。它的皮膚是令人作嘔的暗綠色，尖耳朵，塌鼻梁，嘴里呲著參差不齊的黃牙，一雙渾濁的黃色眼珠正死死地盯著林無咎。它手上沾著泥污，指甲又黑又長，如同彎曲的匕首，閃爍著不祥的寒光。

哥布林！

林無咎腦子里瞬間蹦出這個在無數奇幻作品里充當低級炮灰的生物名稱。他曾在無數游戲和小說里見過這種生物，但從未想過會如此近距離地面對一只活生生的、散發著惡臭的哥布林！

“全息投影？對，一定是新型VR技術……”林無咎強迫自己擠出微笑，甚至朝那生物揮了揮手，“特效做得挺逼真啊兄弟！”

那哥布林似乎也有些煩躁，在原地不安地挪動著腳步，墨綠色的爪子煩躁地扒拉著地面，喉嚨里滾動著低沉的、充滿威脅意味的“嗬嗬”聲。它的目光在林無咎身上逡巡，像是在估量獵物的分量，又像是在猶豫不決?；蛟S它剛從更危險的存在那里被驅趕出來，此刻既憤怒又驚懼。

可在林無咎眼里，這猶豫的姿態，分明是發動襲擊前的最后審視！就像暴風雨前短暫的、令人窒息的平靜！此時他哪里還有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

“跑！”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帶來的僵硬，林無咎腦子里的念頭只剩下這一個字。他手腳并用地從地上彈起來，甚至顧不上方向，拔腿就朝著與那墨綠色身影相反的方向沖去！腳下的腐葉泥濘濕滑，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卻爆發出驚人的速度，不管不顧地埋頭狂奔。

身后，哥布林原本的驚疑和不安，在看到獵物驚慌逃竄的瞬間，徹底被野獸捕食的本能取代。一聲尖銳刺耳的咆哮炸響在死寂的林間空地，緊接著便是急促的追逐腳步聲！

風聲在耳邊呼嘯，刮得臉頰生疼。灌木的枝葉抽打在林無咎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痕跡。每一次踩下，腐敗的落葉層下陷，都能清晰感受到腳底的濕涼。他根本不敢回頭，但背后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腐臭味，像毒蛇般纏繞住他的脊椎。

“為什么偏偏是哥布林！”他絕望地想。如果是巨龍之類的，或許還能死得壯烈些。可死在最低等的綠皮怪物手里？這簡直是對穿越者最大的侮辱！

“金手指！系統！老爺爺！隨便什么！救命??！”林無咎在心中瘋狂吶喊。

仿佛回應了他的呼喚，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機械音突兀地在他腦海中響起：

【武俠系統加載完畢！】【宿主：林無咎】【根骨：下下】【悟性：平平無奇】【功法武技：基礎拳腳（未入門）】【新手任務發布：拜入任意武館，踏上武學之路（0/1）。任務獎勵：隨機功法抽取一次?！?

一個半透明的、類似游戲界面的面板在他眼前展開，上面清晰地顯示著他的名字【林無咎】，以及一個孤零零的技能：【基礎拳腳（未入門）】。

武館？拜師？學武？

他這是穿越到了武學世界？但林無咎來不及多思考，此刻的他只想破口大罵，“我拜你大爺！現在上哪給你找個武館？！”這他媽是什么地獄笑話！身后是索命的哥布林，眼前是荒郊野嶺，讓他上哪去找武館拜師？！這破系統是來送他最后一程的嗎？！

剛開始的亂沖和此刻悲憤的大喊使得他的速度迅速的下降，哥布林那帶著腥臭的喘息似乎噴到了他的后頸！冰冷的恐懼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

完了！死定了！

就在這萬念俱灰的剎那，一道靈光如同閃電般劈開了他混沌的腦海！拜入任意武館？任意？我自己開的行不行？

死路當前，任何一根稻草都必須抓住！管他合不合理！

念頭一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仿佛從靈魂深處噴涌而出，讓他幾乎要癱軟的雙腿猛地再次爆發出力氣！林無咎猛地一個前撲翻滾，狼狽地躲開身后呼嘯而來的利爪抓撓。泥點和腐葉沾滿全身。

他顧不上疼痛，在翻滾中止住身形的瞬間，幾乎是扯破了喉嚨，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這片死寂又危機四伏的空氣，發出了歇斯底里卻無比堅定的咆哮：“我林無咎今日在此開設武館，名字就叫天下第一武館！”

【叮！檢測到宿主已達成‘開宗立派’成就！】【檢測到宿主身份發生根本性轉變！由‘江湖萌新’轉為‘武館之祖’！】【核心指令重新判定……】【武俠養成系統架構變更中……】【系統重命名——武館振興系統！】【新手任務變更：成立一家武館（1/1）——已完成！】【新手任務獎勵結算發放！】【獎勵：提升宿主當前任意武學功法等級一次！請選擇提升對象?！?

提示音接連響起，面板上的文字飛速變化，最終定格為一個更復雜的界面，頂端赫然是【天下第一武館】的字樣，下方有【館主：林無咎】、【弟子】、【建設】、【任務】等多個分區。任務欄里那個“拜入武館”的任務變成了“成立武館”，后面還跟著一個血紅的【已完成】。

成了？！

林無咎心頭剛升起一絲狂喜，但緊接著就被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絕望淹沒。

武館系統？把他當成“神功大成、臻至化境”的高手了？開什么國際玩笑！獎勵不是抽取隨機功法嗎？怎么變成提升武學功法了？他唯一的技能就是那個【基礎拳腳（未入門）】??！

可他現在除了這個，還有別的選擇嗎？

“提升【基礎拳腳】！”林無咎幾乎是吼出來的。

【叮！基礎拳腳等級提升！當前等級：入門?！?

面板上技能欄的標注瞬間改變。一股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熱流在他四肢百骸間流轉了一下，隨即消失不見。身體似乎……沒什么明顯變化？力量？速度？招式？除了體力恢復了一些之外其余通通沒感覺！

而這時，那只被他的吼聲驚得愣了一下的哥布林，已經徹底被激怒了。它覺得眼前這個兩腳獸是在挑釁！它嘶吼著，揮舞著鋒利的爪子，帶著一股腥風，猛地撲了上來！林無咎急忙躲避，險之又險地躲開哥布林抓向喉嚨的利爪，但是下意識抬起防御的左手小臂卻被抓傷。刺痛感從左臂傳來，血液自傷口流出，腎上腺素在死亡的威脅下瘋狂分泌，絕望像野草瘋長最后卻燃燒成燎原的火焰，混雜著剛才系統突變帶來的一點點被逼上絕路的瘋狂和自我催眠般的自信，他幾乎是憑著本能，用盡全力，對著撲來的哥布林，狠狠轟出了一拳！

目標是那張布滿疙瘩膿包、猙獰惡心的墨綠色臉孔！

“砰?。。　?

拳肉相撞的悶響。感覺很奇怪，拳頭砸中的地方似乎有些發硬，像是粗糙厚實的皮革，但更多的是軟膩肥厚的觸感。

“嗷嗚——！”哥布林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鼻血瞬間飆出，它被打得一個趔趄，向后倒退了幾步，黃眼睛里充滿了痛苦。那張本就丑陋的臉頰此刻徹底變形塌陷，鼻梁骨明顯斷了，暗綠色的、帶著難聞氣味的污血瞬間從鼻孔和嘴角涌出！

林無咎愣住了，看著自己微微發紅的拳頭，又看看捂著鼻子慘叫的哥布林。這家伙……好像沒想象中那么強？

哥布林被徹底激怒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更是讓它狂性大發，它如同瘋狗般再次撲了上來，爪子胡亂揮舞，試圖將這個人類撕碎！

而林無咎完全沒有后退，他的腎上腺素還在瘋狂分泌，血液在燃燒，大腦在轟鳴！身體在不受控制地前沖！

他不再是那個被追逐的獵物，他變成了撲上去的野獸。沒有任何章法，毫無技巧可言。他只是瘋狂地將“基礎拳腳”所代表的身體本能（或許是更好一些的協調性？或許是稍微精準一點的打擊位置？）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勁完全釋放出來！

拳頭像雨點一樣砸下！不管不顧地朝著哥布林因為劇痛而門戶大開的頭臉、胸膛猛轟！

他甚至撲了上去，用體重和沖勢將再次被打懵的哥布林死死摁倒在地！哥布林瘋狂掙扎，爪子在他手臂上劃出幾道血痕，火辣辣地疼。但這疼痛卻更加刺激了林無咎的兇性！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狼，全然不顧流血的傷口，用盡全身重量壓制住對方掙扎的身體，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弄死它！

他一只手死死掐住哥布林細瘦的脖子，另一只手緊握成拳，對著它的腦袋、胸口，用盡全身力氣瘋狂地捶打！

“砰砰砰！”

每一拳都用盡全力！每一拳都伴隨著他粗重的喘息和野獸般的低吼！綠色的污血混合著粘稠的涎水噴濺起來，沾得他滿頭滿臉！他能清晰感受到拳頭下骨骼的碎裂感，感受到那瘦弱身體從最初的猛烈掙扎，到后來的急促抽搐，再到最后的一動不動……

當那具墨綠色的身體徹底僵直，不再抽搐，只剩下污血汩汩流出時，林無咎才像抽掉了所有骨頭一樣，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摔坐在冰冷的、沾滿血污的落葉泥土里。

那只瘦小的哥布林，眼睛瞪得溜圓，里面凝固著恐懼和不解，暗綠色的血液從它破碎的口鼻和脖子處流出，污染了身下的泥土，散發出更加濃烈的腥臭味。

林無咎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沾滿了黏稠、溫熱的綠色血液。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猛地側過身，劇烈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他活下來了。

用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殺死了一個異世界的怪物。

心臟仍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震得他整個上半身都在發抖。汗水混合著污血和泥土糊了滿頭滿臉，手臂上和肩膀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著，提醒他剛才的一切都不是夢。

他抬起頭，茫然地望向這片陌生而危險的森林。天下第一武館？想不到危急關頭，他居然只能想到這種中二的名字。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這武館的開張儀式，可真是……別開生面啊。

“我……”他剛張開嘴，想發出一聲宣泄般的吶喊。

就在這時，遠處隱約傳來了人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似乎正朝著他所在的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