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縫下的通道比想象中更深。

陳默的靴底踩著層滑膩的膜，強光燈照過去，才發(fā)現(xiàn)那是無數(shù)幼蟲蛻下的外骨骼，層層疊疊鋪了半米厚，踩上去像碾過曬干的蛇蛻，發(fā)出細碎的“咔嚓”聲。

“手環(huán)，檢測氧氣濃度。”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匕首的生物脈沖還在微微發(fā)燙，剛才吸收的蠕蟲體液讓刀身多了道淡綠色的紋路，像條活著的血管。

【氧氣含量19%，未檢測到有毒氣體……等等，檢測到未知生物信息素】

【信息素分析：警告！疑似巢母釋放的召集信號】

信號？

陳默猛地抬頭，強光燈的光柱撞在前方的巖壁上，反射回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景象——這條通道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巖壁上布滿了規(guī)則的圓形孔洞，每個孔洞里都嵌著半消化的骨骼，人類的指骨、肋骨、動物的獠牙在熒光下泛著慘白，像某種詭異的鑲嵌藝術。

而在這些骨骼之間，無數(shù)條銀灰色的絲線縱橫交錯，絲線的末端粘著米粒大小的卵囊，卵囊里隱約能看到蜷縮的幼蟲輪廓。

“這是……用尸體堆出來的路？”陳默的胃又開始翻騰。他認出其中一具較完整的骨架上掛著的工牌——是三個月前失蹤的市政維修工老王，那人總愛在工具箱里藏著給孫子買的糖果。

現(xiàn)在，老王的肋骨被硬生生掰成了拱形，像道丑陋的門，門后傳來粘稠的“咕嘟”聲。

【生物信號源確認，巢母距離：80米】

【檢測到大量成蟲聚集信號，數(shù)量超過50只】

【警告！通道結構不穩(wěn)定，存在坍塌風險】

“50只？”陳默握緊匕首，突然注意到那些銀灰色的絲線在輕微震動，像琴弦被撥動。他湊近觀察，發(fā)現(xiàn)絲線上沾著極細的神經纖維，正隨著某種頻率收縮——這不是普通的絲線，是巢母的神經延伸！

它在“聽”。

陳默瞬間屏住呼吸，腳下的骨屑發(fā)出的聲響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就在這時，前方老王肋骨搭成的“門”后，突然探出個暗褐色的頭，成蟲的環(huán)形口器緩緩張開，露出里面層層疊疊的牙齒，每顆牙齒上都掛著半消化的肉絲。

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十數(shù)只成蟲順著骨道爬出來，體節(jié)摩擦骨骼的聲音像有人在拖動鐵鏈。它們沒有立刻攻擊，而是排成兩列，用吸盤牢牢粘在骨骼巖壁上，仿佛在“守護”著什么。

“這是……在歡迎我？”陳默的后背滲出冷汗。他突然意識到，巢母不是在逃跑，而是在把他往更深的巢穴里引。這些成蟲不是攔路的衛(wèi)兵，而是帶路的“向導”。

骨道深處傳來低沉的搏動聲，像巨型心臟在胸腔里跳動。強光燈的光柱掃過前方的轉角，那里的巖壁突然鼓起來，表面的皮膚（是的，皮膚）上裂開無數(shù)細小的毛孔，噴出帶著甜腥味的白霧。

【檢測到催眠性氣體，濃度正在升高】

【建議：立刻佩戴濾毒罐，否則將在3分鐘內失去意識】

陳默剛扣上防毒面具，就看到詭異的一幕——那些排成列的成蟲突然開始自殘，用口器啃咬自己的體節(jié)，黃綠色的體液順著骨骼巖壁往下流，在地面匯成蜿蜒的小溪，溪水流動的方向，正是轉角深處。

“它們在……鋪路？”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陳默就感到腳下的骨屑在微微震動。他低頭看去，那些半消化的骨骼突然開始蠕動，細小的血管從骨縫里鉆出來，將散落的骨塊串聯(lián)成整體，像條正在愈合的傷口。

“這東西在改造環(huán)境……用自己的身體和我們的骨頭。”陳默的匕首突然劇烈震顫，生物脈沖的光芒變成了刺眼的橙紅色——這是極度危險的預警。

他不再猶豫，踩著成蟲的體液沖過轉角。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呼吸瞬間停滯。

那是個籃球場大小的溶洞，頂部懸掛著無數(shù)倒垂的肉囊，每個肉囊里都包裹著完整的人類軀體，男女老少都有，他們閉著眼睛，皮膚下有明顯的蠕動感，仿佛還活著。肉囊之間的結締組織上，布滿了籃球大小的眼球，所有眼球的瞳孔都對準了溶洞中央。

那里，臥著巢母。

它的體型超乎想象，足有十米長，像條被剝了皮的巨型蟒蛇，體表覆蓋著不斷收縮的環(huán)形肌肉，肌肉縫隙里嵌著數(shù)不清的人類手臂，那些手臂的手指還在微微蜷縮，像是在抓撓什么。最恐怖的是它的頭部——沒有五官，只有張占據(jù)半個身體的巨口，口器里沒有牙齒，而是排列著數(shù)百根透明的吸管，每根吸管的末端都連接著個肉囊，正在緩慢地抽取里面的體液。

而在巢母的腹部，裂開道三米長的口子，里面堆滿了閃爍著熒光的卵，卵的表面印著模糊的人臉，正是那些肉囊里的受害者。

【鎖定目標：巢母（成熟期）】

【威脅等級：災難級】

【能力：生物同化——可吸收生物組織轉化為自身結構；精神控制——通過神經絲線操控低階蠕蟲】

【弱點：腹部卵囊區(qū)，那里的外骨骼尚未完全硬化】

“災難級……”陳默的戰(zhàn)術手環(huán)發(fā)出刺耳的警報，屏幕上的能量條開始瘋狂閃爍，這是超出應對范圍的預警。但他的目光卻被巢母腹部的卵囊吸引——那里有個小小的肉囊，里面包裹著個穿著校服的女孩，脖子上掛著的粉色兔子吊墜，他昨天還在第七區(qū)的尋人啟事上見過。

“小花……”

陳默的聲音在面具里發(fā)悶。那個總愛在檢修站門口等爸爸下班的小姑娘，現(xiàn)在就掛在巢母的肚子上，像顆等待孵化的卵。

巢母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情緒，巨口突然張開，數(shù)百根吸管同時抬起，指向陳默的方向。那些排成列的成蟲像接收到指令，突然調轉方向，用口器撕裂自己的體壁，噴出的不是體液，而是粘稠的絲膠，瞬間將溶洞的入口封死。

退路沒了。

“來得好。”陳默反而冷靜下來。他拔出腰間的備用震蕩匕首，這把沒經過改造的普通武器在手里輕得像玩具。但握著生物脈沖匕首的左手卻在發(fā)燙，刀身的綠色紋路已經蔓延到了他的手腕，像條正在鉆進皮膚的蠕蟲。

【檢測到宿主與武器產生共生反應，生物脈沖可臨時過載，代價：手臂神經將受到永久性損傷】

【過載效果：釋放范圍性生物電流，癱瘓所有節(jié)肢類生物的運動神經】

“永久性損傷？”陳默笑了，他看著巢母腹部那個小小的粉色吊墜，“老子這條胳膊，換它一條命，值了。”

他沖向巢母的瞬間，那些懸掛的肉囊突然炸開！無數(shù)只成蟲從里面鉆出來，它們的體節(jié)里還纏著人類的內臟，像穿著破爛的鎧甲。巢母的巨口噴出墨綠色的酸液，酸液在空中化作細密的雨絲，落在巖壁上腐蝕出冒煙的坑洞。

陳默在成蟲群里穿梭，生物脈沖匕首切開蟲體的聲音像撕紙，黃綠色的體液濺滿他的作戰(zhàn)服，卻被匕首散發(fā)的能量波擋在體外。他故意讓蟲群將自己往巢母的腹部逼，那里的卵囊正在劇烈搏動，小花所在的肉囊已經變得半透明，隱約能看到里面的皮膚開始呈現(xiàn)出暗褐色——她正在被同化。

“就是現(xiàn)在！”

陳默猛地躍上巢母的腹部，那些嵌在體表的人類手臂突然活了過來，死死抓住他的腳踝。他能感覺到那些手臂的主人殘留的意識，絕望、痛苦、還有微弱的掙扎。

“對不起了，各位。”他舉起匕首，“馬上就能解脫了。”

匕首刺入卵囊區(qū)的瞬間，陳默按下了過載按鈕。

劇烈的疼痛從手腕炸開，像有根燒紅的鋼針鉆進骨髓。生物脈沖匕首爆發(fā)出刺眼的白光，環(huán)形的能量波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所過之處，成蟲的體節(jié)瞬間僵直，像被抽走了骨頭的爛肉般癱軟下去。巢母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嘶鳴，腹部的肌肉瘋狂收縮，試圖將陳默擠碎，但它的運動神經已經被能量波干擾，動作變得遲緩而笨拙。

陳默忍著劇痛，用沒受傷的右手拔出備用匕首，割斷抓住腳踝的人類手臂，然后撲向小花所在的肉囊。肉囊的表皮異常堅韌，他用匕首連捅數(shù)下才劃開道口子，刺鼻的營養(yǎng)液涌出來，嗆得里面的小花咳嗽起來。

“小花！醒醒！”他抓住女孩的胳膊往外拽，卻發(fā)現(xiàn)她的皮膚已經和肉囊內壁粘在了一起，扯開時帶出大片血肉模糊的組織。

巢母的巨口突然砸下來，帶著腥風的吸管擦著陳默的頭皮掠過，將旁邊的肉囊連人帶囊吸成了空殼。陳默抱起半昏迷的小花，用匕首插進巢母的肌肉里固定身體，然后看向那片閃爍的卵囊——那里才是巢母的核心。

“給我……徹底死吧！”

他將還在過載狀態(tài)的生物脈沖匕首狠狠插進卵囊最密集的區(qū)域，然后抱著小花縱身跳下巢母的身體。落地的瞬間，他聽到身后傳來巢母瀕死的哀嚎，那些懸掛的肉囊接二連三地炸開，不是涌出成蟲，而是噴出純凈的血霧——那些被同化的人類，終于以另一種方式獲得了解脫。

溶洞開始劇烈坍塌，陳默用身體護住小花，在墜落的骨塊和蟲尸間翻滾。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條熟悉的污水溝里，強光燈的光柱照出上方檢修井的出口。

懷里的小花動了動，虛弱地喊了聲：“爸爸……”

“沒事了，叔叔帶你出去。”陳默的左臂已經失去知覺，生物脈沖匕首掉落在旁，刀身的綠色紋路正在消退，變回普通的金屬光澤。

他抬頭看向檢修井的出口，那里透進微弱的天光。但在天光照不到的污水深處，有什么東西正在蠕動，帶著極細微的“咔嚓”聲，仿佛無數(shù)細小的牙齒正在啃咬管壁。

陳默握緊了手里的備用匕首。

他知道，巢母雖然死了，但那些深埋在城市地下的蠕蟲卵，還在等待孵化的那天。

第七區(qū)的清理工作，才剛剛開始。

他抱著小花，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微光，身后的黑暗里，生物脈沖匕首的殘骸突然閃爍了一下，然后徹底沉寂下去，只有刀身殘留的綠色紋路，像個無法磨滅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