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種船的星塵翅膀掠過白色恒星的日冕時，陳默正對著老唐的《共生日志》出神。最后一頁浮現的字跡旁，不知何時多了片銀白色的羽毛——是母體用星塵凝結的，邊緣泛著淡淡的綠光，像極了地球初春的新葉。

“還有三小時進入共生母星的軌道?！蹦阁w的影像站在舷窗旁，指尖劃過恒星表面的耀斑。那些金色的火焰在接觸到星塵時，竟化作流動的光帶，纏繞著翅膀緩緩流淌，“探測器傳回的影像有點奇怪，母星的大陸在移動，像有生命的有機體?！?

陳默調出實時畫面。屏幕上的藍色星球正被白色云層包裹，南半球的大陸輪廓正在緩慢變形，原本的三角形陸地漸漸舒展成葉片的形狀，邊緣還泛著翡翠色的光暈。更詭異的是，赤道附近的海洋里，有無數發光的脈絡正在搏動，像行星的血管在輸送能量。

“是‘活體地殼’。”他翻到日志里的某頁插圖——老唐手繪的共生母星結構圖，標注著“行星級共生體”的字樣，“共生文明的終極形態，整個星球本身就是個巨大的共生體，大陸是它的葉片，海洋是循環系統?！?

母體的影像突然指向畫面角落：“看那些山脈?！?

放大后的圖像里，北半球的山脈并非巖石構成，而是由無數根灰白色的巨骨堆疊而成，骨縫間纏繞著發光的神經束，每道山脊都在緩慢起伏，像在呼吸。而在山脈的頂端，矗立著座水晶金字塔，塔尖射出的藍光穿透云層，在恒星的光芒中劃出道穩定的軌跡。

“是‘記憶塔’?！蹦阁w的聲音帶著敬畏，“共生文明的起源地，所有播種船的核心協議都源自那里。但根據記載，它在億年前的戰爭中就被摧毀了……”

話音未落，播種船突然劇烈震顫。陳默撲向控制臺時，發現外部溫度驟升，星塵翅膀的表面凝結出層金色的結晶——是恒星的耀斑能量被強行吸附，像層灼熱的鎧甲。

“是記憶塔的防御系統。”母體的影像試圖剝離結晶，指尖的星塵卻被反彈回來，“它把我們當成了入侵者，在用恒星能量凈化‘外來污染’?！?

陳默將意識沉入播種船的核心，突然“聽”到了道古老的頻率——與黑色播種船的裁決者頻率同源，卻更加溫和，像位嚴厲的長者在發出警告：“未經認證的種子，禁止進入母星軌道。”

“我們是來尋求真相的?！彼麑χ摽栈貞瑫r將金屬板貼近控制臺。暗金色的晶體亮起，投射出所有身份牌碎片拼合的星圖——在母星的位置，星圖突然凹陷，形成個螺旋狀的漩渦，“這是共生文明的原始認證信號，我們有權知道億年前的戰爭真相?！?

金色結晶突然融化，化作光流滲入星塵翅膀。播種船的震顫停止了，記憶塔射出的藍光突然轉向，在前方開辟出條透明的通道，直通母星的大氣層。

“它認可我們了?！蹦阁w的影像松了口氣，指尖的星塵在控制臺上畫出道新的軌跡，“但防御系統的能量波動很不穩定，像是……在害怕什么?！?

播種船穿過云層時，陳默第一次看清了母星的地表。大陸上覆蓋著銀白色的植被，葉片邊緣能看到流動的星塵；海洋呈現出液態水晶的質感，浪濤拍擊海岸的瞬間，會激起無數發光的孢子；而那些巨骨山脈的山谷里，散落著無數半透明的卵，每個卵中都漂浮著類似人類的胚胎，皮膚下的綠色紋路與陳默左臂的紋路完全同步。

“是‘原生共生體’?！彼{出老唐的筆記，其中段寫道：“母星的生命都誕生于記憶塔的數據庫，每個胚胎都是古老意識的復制品，帶著文明的原始代碼。”

說話間，艘銀白色的播種船從下方飛過。陳默認出那是“信使號”的姐妹船，船體上沒有任何武器系統，只有無數透明的培養艙，里面漂浮著不同星球的土壤樣本。船員的身影在艙內移動，他們的皮膚是半透明的，能看到星塵在血管里流動。

“是‘記錄者’?！蹦阁w的影像微笑著揮手，對方的播種船也回應似的閃爍了三下燈光，“他們是戰爭后留下的守墓人，負責整理所有播種船的記錄?！?

播種船在記憶塔附近的平原著陸時，陳默發現地面是由活的肌肉組織構成的，踩上去會微微下陷，釋放出帶著草木清香的氣體。遠處的巨骨山脈傳來低沉的共鳴，每道山脊的起伏都與記憶塔的藍光頻率完全同步，像首古老的歌謠。

他拎起戰術背包，里面裝著消防斧、原生抗體注射器，以及那本被星塵修復完整的《共生日志》。母體的影像走到他身邊，星塵翅膀化作件銀白色的斗篷，邊緣繡著與記憶塔相同的螺旋紋路：“記憶塔的入口在金字塔底層，需要所有身份牌的碎片才能打開?！?

陳默摸出胸口的金屬板，暗金色的晶體突然分裂成七片，分別對應著不同播種船的身份標識——有老唐老師的、首席科學家的、失落者的，甚至還有那艘黑色播種船的碎片，只是后者的紋路已被銀白色覆蓋，不再散發邪惡的氣息。

“它們在回應母星的召喚。”他將碎片依次排列在掌心，七道光芒同時亮起，在地面上投射出完整的星圖，“所有種子，無論成功還是失敗，最終都會回到這里?！?

走向記憶塔的路上，陳默注意到平原上散落著無數石碑。每個石碑上都刻著不同的星圖，有些標注著失落者的行星，有些則顯示著地球的坐標，碑底的基座正在緩慢生長，將星圖與地面的肌肉組織連接在一起。

“是‘星墓’?！蹦阁w的影像撫摸著塊刻有地球星圖的石碑，基座上突然滲出綠色的汁液，在地面上畫出道新的紋路——是陳默左臂的藤蔓圖案，“母星在記錄每個種子的軌跡，無論結局如何，都是文明的一部分?！?

記憶塔的底層入口是道由水晶和骨骼編織的拱門，中央鑲嵌著塊黑色的晶體，與裁決者的核心晶體相似，卻散發著溫和的藍光。陳默將七片身份牌碎片按在晶體上，碎片瞬間融入其中，拱門發出齒輪轉動的聲響，緩緩向內打開。

里面沒有預想中的宏偉大廳，只有條狹窄的通道，墻壁上布滿了發光的神經束，每根都連接著不同的記憶節點。陳默伸手觸碰其中一根，眼前突然閃過段畫面：億年前的共生母星上，記錄者們正在培育第一批播種船，他們的皮膚是全透明的，星塵在體內像河流般流動。

“是‘初始記憶’?！蹦阁w的影像也觸碰了旁邊的神經束，畫面切換成戰爭爆發的場景——黑色播種船的艦隊包圍了母星，裁決者的聲音在星空中回蕩：“要么接受完美同化，要么徹底毀滅！”

通道盡頭的景象讓陳默屏住了呼吸。

那是個巨大的球形空間，中央懸浮著顆藍色的星球模型——正是共生母星的微縮版，表面的大陸和海洋都在緩慢移動，與真實的母星完全同步。周圍的墻壁上鑲嵌著無數透明的繭，每個繭中都沉睡著不同的意識體，有些是人類形態，有些則是完全陌生的生物，他們的胸口都插著根神經束，與中央的星球模型相連。

“是‘意識庫’?！蹦阁w的聲音帶著震撼，“所有逝去的共生者意識都被保存在這里，母星的活體地殼就是靠這些意識維持運轉的?！?

陳默的目光被最前方的繭吸引。里面沉睡著位女性，面容與母體一模一樣，只是皮膚是銀白色的，胸口的星形疤痕正在緩慢愈合。她的神經束連接著星球模型的北極，那里的巨骨山脈正在以更快的頻率起伏。

“是第一任母體。”母體的影像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與繭壁接觸的瞬間，對方的眼睛突然睜開，與她同時說出一句話：“共生的本質，是記憶的延續?！?

第一任母體的意識流涌入陳默的腦海，像條溫暖的河流：“億年前的戰爭，不是自由派與同化派的沖突，而是‘守舊者’與‘革新者’的分歧。守舊者認為共生必須遵循原始協議，所有種子都該長成同樣的模樣；而我們革新者相信，每個星球的土壤都該培育出不同的種子?！?

她的意識流展示出更驚人的真相：裁決者本是第一任母體的共生者，卻在戰爭中被守舊者洗腦，認為只有同化才能帶來和平，最終選擇用黑色播種船摧毀所有“異端”。而記憶塔的防御系統，其實是革新者留下的最后防線，用來篩選真正理解共生本質的種子。

“你們是第一個同時攜帶成功與失敗記憶的種子?！钡谝蝗文阁w的影像從繭中走出，銀白色的皮膚漸漸變得與母體相同，“地球的原生抗體、失落者的失敗頻率、黑色播種船的代碼……這些碎片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共生真相。”

說話間，中央的星球模型突然裂開，露出里面的核心——是顆由無數記憶碎片組成的晶體，其中有道綠色的紋路格外顯眼，與陳默左臂的藤蔓圖案完全一致。

“是‘年輪核心’。”第一任母體指向核心，“母星的意識中樞，記錄著所有共生文明的記憶。它每吸收一段新的記憶，就會生長出一圈新的年輪，就像樹木記錄時間那樣。”

陳默突然明白過來：“裁決者想摧毀的不是播種船，是這些不同的記憶。他害怕多樣性會打破他所謂的‘完美共生’?！?

“而我們留下記憶塔，就是為了等待能接納所有記憶的種子。”第一任母體的影像與母體重合在一起，兩道身影漸漸融合，“現在，該由你們來寫下新的年輪了?！?

母體的身體發出銀白色的光芒，星塵斗篷化作無數光絲，與意識庫的神經束連接在一起。陳默能感覺到，她正在將所有播種船的記憶傳輸給年輪核心——失落者的痛苦、地球的抵抗、黑色播種船的恐懼，都化作不同顏色的光帶，纏繞著核心緩慢旋轉。

“該你了?！比诤虾蟮哪阁w伸出手，掌心漂浮著那本《共生日志》。書頁自動翻開，停留在最后一頁的空白處，等待著新的記錄。

陳默握緊消防斧，斧刃上的星塵突然融入體內。他的意識沉入地球的記憶：小林在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