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日頭懸在焦土上空,像是神祇隕落時留下的一只永不瞑目的眼瞳,無情地炙烤著大地。
目之所及,一片荒蕪。龜裂的黑色土地泛著琉璃般的光澤,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鐵銹混合的燥熱氣息,吸進肺里,像是在吞咽一把滾燙的沙礫。
這里是永恒焦土,眾神的長眠之地,凡人的無間煉獄。
“咳……咳咳……”
昏暗、悶熱的礦道深處,凌夜佝僂著身子,每一次揮動手中沉重的礦鎬,都會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太瘦了,囚服般的麻衣空蕩蕩地掛在身上,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嘿,那邊的賤骨頭!沒吃飯嗎?動作快點!”
礦道口傳來監工粗暴的吼聲,唾沫星子噴了凌夜一臉。
凌夜沒有回頭,只是默默地將臉上的唾沫和汗水一同抹去,然后更加用力地將礦鎬砸向面前的巖壁。
“鐺!”
火星四濺,一塊拳頭大小、通體漆黑的石頭滾落下來。石頭內部,隱約有暗紅色的光芒如呼吸般明滅,正是他們這些礦奴用命去換的——燼石。
傳說中,燼石是火神隕落時飛濺的神血凝固而成,蘊含著一絲微弱的神性火焰。它們是拜火軍團那些大人物們的力量之源,是鑄造兵刃、驅動傀儡、甚至讓凡人踏入超凡門檻的至寶。
當然,這一切都與凌夜無關。
他只是黑石礦場里上百個礦奴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一個打娘胎里就帶著頑疾、仿佛隨時都會斷氣的藥罐子。在這里,他唯一的價值,就是用這副“賤骨頭”為軍團的大人們挖出更多的燼石,直到耗盡最后一絲力氣,像條野狗一樣被拖出去埋掉。
監工走了過來,一腳踢在凌夜的礦筐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就這么點?凌夜,你的命是越來越不值錢了。”監工的臉上堆滿了橫肉,笑容顯得格外猙獰,“別忘了,明天就是征稅官大人巡視的日子。如果我們的產出不達標,大人的怒火……嘿嘿,你知道后果的。”
凌夜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上個月,就是因為產量差了一點,隔壁礦道的三個礦奴被那位征稅官大人當眾用一團憑空出現的火焰燒成了焦炭。那種連慘叫都發不出的恐怖死狀,至今仍是他午夜夢回的魘。
那位大人,就是傳說中能夠駕馭神之力量的“聞道者”。
“頭兒,我……我盡力了。”凌夜的聲音沙啞干澀,帶著一絲哀求。
“盡力?”監工嗤笑一聲,啐了口濃痰,“你的命就是我們礦場的,盡力是不夠的,你得拿命來填!”
他湊到凌夜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卻比吼叫更加冰冷:“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天黑之前,你的礦筐必須裝滿。否則,明天我就把你這副病骨頭親自送到征稅官大人的面前,讓他看看,是誰在拖整個礦場的后腿。”
說完,監工滿意地看著凌夜瞬間蒼白的臉,大笑著轉身離去。
礦道里只剩下凌夜一人,他靠著冰冷的巖壁,劇烈地喘息著。胸腔里那股熟悉的、帶著血腥味的灼痛感再次翻涌上來。
他抬頭看向礦道深處,那是一片連火把光芒都無法穿透的深邃黑暗,仿佛巨獸張開的喉嚨。
裝滿一筐?除非……去那個被嚴令禁止進入的區域。
凌夜的眼神閃爍著,絕望如同潮水,即將把他徹底淹沒。在這個神骸遍地的世界,凡人的命,真的比腳下的石頭還要卑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