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綾站在老宅的天井里,手里攥著那根程繡姑寄來的磁針。針尖在晨光下泛著冷冽的銀光,像一根縮小的劍。
今天是祖母的忌日。
十年前那臺老式提花機絞碎了祖母的左臂,醫院的白床單浸透鮮血時,祖母最后的話是:“綾丫頭,別碰云錦……”
可她現在正站在滿屋的織機中央,腳下堆著金線、孔雀羽和祖母留下的《雪浪紗織造譜》。
“你確定要燒?”沈墨白蹲在炭盆邊,手里拿著防火礬漿。他總是一副考古學家對待文物的謹慎模樣,好像她手里捧著的不是云錦,而是某座即將被炸毀的千年古墓。
蘇綾沒回答。她只是突然想起小時候躲在織機下,看祖母的手像蝴蝶一樣在經緯間翻飛。那時候的線是暖的,帶著陽光的味道。
而現在,她手里的金線冷得像蛇。
第一簇火苗舔上云錦時,蘇綾下意識去抓——被沈墨白一把扣住手腕。
“別動。”他聲音發緊,“礬漿只能防三分鐘。”
火焰在錦緞上蜿蜒爬行,奇跡般地避開了金鳳的輪廓。這是失傳的“浴火顯紋”技法,用明礬和米漿在絲綢上畫出防火線,火只會燒蝕未經處理的部分。
“像不像鳳凰涅槃?”程繡姑的聲音從視頻通話里傳來。屏幕那頭的她正在蜀繡坊里擼貓,腳邊堆著五顏六色的絲線。
蘇綾想說“像祭品”,但喉嚨發干。
突然,火中的金鳳眼睛亮了一下——那是嵌進去的磁針在高溫下變色。整幅云錦上的火焰紋路開始重組,漸漸浮現出兩幅交疊的星圖:三星堆神樹和景德鎮古窯!
“果然……”沈墨白的指尖懸在火焰上方,“你祖母把坐標藏在了最危險的技法里。”
閣樓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
蘇綾沖上樓時,看見《雪浪紗織造譜》攤開在地,頁邊沾著新鮮的血跡。沈青梧跪坐在旁,左手死死按著右臂——那里插著半截裁云錦的剪刀。
“有人……搶走了后半本。”她臉色慘白,卻露出古怪的笑,“幸好我藏了最重要的。”
她從齒間吐出一片金箔,上面刻著扭曲的紋路。沈墨白剛接過,金箔突然吸附在磁針上,發出蜂鳴般的震顫。
“林世襄的人?”蘇綾抓起染血的剪刀。
沈青梧搖頭,眼神飄向窗外。夜色中,一個穿西裝的背影正踉蹌逃離,左腿不自然地彎曲——是陸子琛。
“為什么是他?”沈墨白聲音發顫。他昨天才替陸子琛包扎過數碼織機爆炸的傷口。
沈青梧突然抓住蘇綾的手腕,指甲陷進她舊日的燙傷疤痕:“因為他們發現……你祖母不是意外死的。”
黎明時分,蘇綾獨自在炭盆前蹲下。
灰燼里,磁針已經變成詭異的靛藍色,針眼處嵌著一粒微小的青銅珠。她對著光看,珠子內部竟有流動的星芒——和三星堆青銅神樹上的“金烏負日”紋一模一樣。
“經天緯地,不死不休……”
她念著地窖血字,突然聽見身后布料撕裂的脆響。那幅“浴火金鳳”云錦正在無風自動,鳳凰的眼睛緩緩轉向她,瞳孔里映出一座正在崩塌的柴窯。
景德鎮。
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來一張照片:一只戴白手套的手,正將某樣東西塞進戰國織機的梭道——看形狀,像是半截青銅神樹的枝椏。
配文只有四個字:**“磁針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