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在京都西陣織會館的青瓦上，像無數(shù)細小的織梭在敲打。蘇綾跪坐在榻榻米上，左手腕的燙傷疤痕隱隱作痛——那是她十二歲時被祖母的云錦熨斗燙傷的，而今天正是祖母的忌日。

“要開始了。“上杉璃子捧著件緋紅色的“織姬祭“禮服走進來，衣擺上金線繡的鳳凰在燭光下如同在燃燒。這個日本女人總讓蘇綾想起刀鋒，特別是她眼下那顆淚痣，像隨時會滑落的血珠。

沈墨白正盯著展廳中央那臺復原的唐代大織機出神：“這束綜裝置和南京的幾乎一樣...“

“因為都是從長安學來的。“上杉跪坐下來，突然用中文說，“就像你們云錦的'挑花結本'，和我們西陣織的'綴織'，都是女媧補天的碎片。“

屋外雷聲炸響，程繡姑的視頻通話突然從平板電腦里蹦出來：“哎喲我的媽！蘇丫頭你跑鬼子窩里干啥？“她懷里抱著的黑貓突然炸毛，沖著屏幕里的上杉哈氣。

燭影搖晃中，上杉展開一幅泛黃的《天孫降臨圖》：“我們傳說中，織姬用天羽衣教人類紡織。“她手指劃過神像衣紋，“看這經緯走向，是不是很像你們蜀繡的'車擰針'？“

“偷師還編出花了。“程繡姑在屏幕那頭冷笑，卻讓徒弟取來一卷殘破的《嫘祖始蠶圖》。當兩地織紋并置時，沈墨白的呼吸突然急促——兩種紋樣拼接后，竟浮現(xiàn)出與星圖相似的能量脈絡。

蘇綾的指尖發(fā)抖。她想起祖母臨終前死死攥著的那塊焦黑云錦，上面也有類似的灼燒紋路。

“中、日、韓的紡織神話里...“沈墨白突然用鑷子夾起一根金線，“都提到'天衣無縫'被凡人弄破的橋段。“他舉起線頭對著光，金箔包裹的蠶絲芯里，竟纏繞著幾根青銅色的金屬纖維。

屋外傳來什么東西倒塌的悶響。上杉猛地拉開門，院里的唐代織機模型正在暴雨中自動運轉，織出帶著焦糊味的詭異符文。

“是電磁干擾！“蘇綾撲向瘋狂轉動的織機，她的磁石耳釘突然飛出去黏在經軸上。那些青銅纖維——現(xiàn)在他們看清了——正在蠶絲中詭異地蠕動，像蘇醒的蛇。

沈墨白試圖用宣紙拓印織紋，紙張卻“嗤“地冒起青煙。程繡姑在屏幕里大喊：“快找磁石！那是'百工司'的機關線！“

上杉突然割破手指，將血抹在織機的“非攻“銘文上。機器發(fā)出垂死般的呻吟，吐出一截織到一半的錦緞——正是蘇綾祖母未完成的《金鳳涅槃圖》，只是鳳凰的眼睛被換成了一對青銅齒輪。

“這是三星堆的...“沈墨白話音未落，整面紙門突然映出巨大黑影。林世襄的聲音透過雨幕傳來：“原來你們找到了活性青銅合金。“

一道閃電劈下，照亮門外十幾個穿著防化服的人影。他們手里的儀器正發(fā)出與織機共振的嗡鳴。

上杉突然扯斷脖子上的珍珠項鏈，珠子滾落在地竟炸開嗆人的煙霧。“跟我來！“她掀開地板上隱藏的活板門。

眾人跌跌撞撞爬進地道，蘇綾最后回頭望去。暴雨中的織機正在自燃，金線融化成滾燙的溪流，而火焰竟排列成女媧執(zhí)梭補天的剪影。

“那是...“

“納米級銅粉在磁場中的排列。“沈墨白聲音發(fā)干，“你祖母是不是研究過三星堆青銅器的...“

地道盡頭是一間暗室，墻上掛滿東亞各地的織機圖紙。上杉點燃燭臺，火光映出中央玻璃柜里的事物——一根插在磁石基座上的青銅神樹殘枝，枝頭綻放著與云錦龍紋一模一樣的星圖。

程繡姑的尖叫從還沒掛斷的平板里傳出：“這玩意跟我家繡繃下的磁石針是同一批！“

蘇綾的疤痕突然灼痛起來。她低頭看見自己不知何時割破的手指，血珠正懸浮著向神樹飄去。在接觸青銅的瞬間，整間暗室響起無數(shù)織梭飛動的破空聲。

黑暗中有個蒼老的聲音幽幽道：“天衣已破，百工當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