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盯著紙槽里泛著青光的紙漿,手指捻了捻黏度,搖頭:“還差一點。”
周硯青蹲在火爐旁,頭也不抬:“急什么?唐代的澄心堂紙要‘百日成漿’,你這才泡了二十天。”爐子上煨著一鍋黃蜀葵膠,咕嘟咕嘟冒著泡,黏稠的汁液散發著淡淡的草藥味。
“但殘卷等不了。”沈墨白舉起那張被酸蝕過的《天工開物》殘頁,透光看去,紙張纖維里嵌著若隱若現的星點。
窗外忽然滾過一道悶雷。周硯青猛地起身,抄起竹簾就往院子里沖:“要下雨了!快收紙!”
兩人手忙腳亂地把晾在竹架上的濕紙坯搶進作坊。雨點砸下來的瞬間,沈墨白突然按住周硯青的手腕:“等等,別收這張。”
月光穿透雨簾,照在唯一留在院中的紙坯上。紙面浮起一層銀藍色的光暈,像星河流動。
“果然有蹊蹺……”沈墨白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那張濕紙移到燈下。紙漿里混著的細碎云母片在光下閃爍,組成枝椏狀的紋路。
周硯青倒吸一口氣:“三星堆神樹?”
紙上的紋路與廣漢博物館那株青銅神樹的輪廓驚人相似。沈墨白摸出手機對比照片,突然“嘖”了一聲:“不對,神樹頂端應該有三只太陽鳥,但這上面——”他指尖點向紙面,“多了四顆星。”
墻角的老式收音機突然刺啦作響,傳來斷斷續續的新聞播報:“今日……三星堆新發現……青銅器紋飾……”
兩人對視一眼。周硯青突然抄起墻角的蓑衣:“我去拿樣東西。”
沈墨白正用紫外燈掃描紙面,作坊的木門突然被踹開。三個黑衣人持槍闖入,領頭的冷笑:“周老師傅,國際文物基金會請您去鑒定點東西。”
周硯青被按在紙槽邊,渾濁的漿水濺到他臉上。沈墨白悄悄把星圖紙塞進袖口,卻被槍口頂住后腦:“沈專家,林先生托我問您——火烤顯影的法子,用在這紙上管不管用?”
“你們懂個屁!”周硯青突然暴起,一瓢滾燙的紙藥潑向對方,“澄心堂紙的藥方里摻了骨膠,見火就——”
槍聲炸響。沈墨白撲過去時,周硯青已經捂著肩膀倒地,血浸透了藍布褂子。黑衣人扯走半張星圖紙,消失在雨夜里。
凌晨三點,衛生所的燈泡滋滋作響。沈墨白給周硯青蓋上毯子,老頭卻掙扎著摸向內衣口袋:“拿著……”
一張巴掌大的澄心堂紙殘片,邊緣還帶著焦痕。
“當年……我爹用這紙包著司南,從日本人手里……”周硯青咳嗽著,“用……用月光……”
沈墨白將殘紙舉向窗外的月亮。焦黑部分漸漸透明,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針眼——是經緯度坐標。
收音機里,新聞主播的聲音突然清晰:“三星堆八號坑今日出土青銅器,表面發現未知星圖……”
沈墨白的手機亮起,蘇綾發來一張云錦照片,金線織出的星軌與他手中的殘紙嚴絲合縫。
血跡斑斑的紙片上,最后一個小孔正落在南京城的輪廓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