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黑夜中,相互對視。陸沉自然不可能聽從對方的擺布,鬼知道進去之后,會是個什么下場?
冰霜在手中凝聚,驟然間揮舞而出,直接將最后一盞路燈干爆,電動車把手擰到底,陸沉一個漂移,瞬間朝著另外一個方向沖了出去。
陸沉覺得,自己仿佛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之中,看來是需要換個地方生活了。
天剛亮一線,陸沉將電動車推進修車鋪的鐵門,用一根生銹的鐵鏈繞了兩圈,權當是給小偷一點心理安慰。三公里繞行,兩次換乘公交,一次鉆下水道,他確認身后沒尾巴才敢停下喘氣。
清晨六點十七分,社區診所的玻璃門映出他發青的臉,像剛從冰箱里爬出來的凍肉。站在診所門口,陸沉整理了一下衣裳,畢竟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第二份兼職,可不能弄砸了。
走進診所,說明來意,護士遞來登記表,筆是那種老式圓珠筆,墨水干得只剩半管。
他簽了名字,筆尖在紙上頓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卡住。護士沒注意,只低頭核對身份證照片,嘀咕了句“長得還挺正”。
“湊合活著就行。”他說。
護工合同簽完,他領到一件灰藍色工裝,左胸繡著“勤”字,右胸空著,像是故意留白。
更衣室的燈忽明忽暗,陸沉脫下外套,羅盤還在內袋,貼著心口發燙。他沒去碰它,只是把袖口拉得更嚴實了些。
第一晚值班,他掃地、擦桌、換藥桶里的消毒水。護士長說他手腳利索,就是話太少。他笑了笑,說以前在工廠干過流水線,話多了會被扣工資。
第二晚,來了一個特殊的患者,是一個盲女。
盲女坐在候診區最角落,穿一件米白色風衣,手里攥著根白色手杖。沒人帶她進來,她自己摸著墻走的,腳步穩的不像個盲人。
護士登記時問她名字,盲女回了兩個字:“璇璣。”
“這名字聽著像古董。”護士笑。
“祖上傳的。”她也笑,聲音清亮。
陸沉低頭拖地,拖把在瓷磚上劃出一道水痕。他沒抬頭,但右眼視野邊緣閃過一絲異樣,盲女的精神波動像一根細針,輕輕戳著血獄系統的防護層。系統沒報警,只是在意識深處“嗡”了一下,像鍋燒干的水壺剛冒煙。
他繼續拖地,繞到處置室門口。
“你進來。”
陸沉微微一愣:“你說我?”
“不然這屋里還有別人會呼吸?”璇璣歪頭,嘴角微揚,“手抖了,拖把歪了,說明你在緊張。為什么?”
陸沉把拖把靠墻,走進去:“我是護工,要給你包扎?”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這瞎子是不是裝的。”她抬起手,小臂有一道新鮮割傷,血還沒凝固,“你猜對了,我是裝的——裝得連自己都信了。”
陸沉沒接話,打開醫藥箱,鑷子夾起棉球。
“別用酒精,會疼。”
“碘伏呢?”
“也疼。”
“那用口水?”
璇璣頓時笑出聲:“你挺貧。”
陸沉繃著臉,撕開無菌紗布。手指碰到她皮膚時,羅盤突然震了一下,像被誰輕輕拍了拍。他動作沒停,但呼吸壓低了半拍。
“你很冷。”璇璣歪著頭說道。
“空調開大了。”
“不是體感冷,是你身體里有東西在結冰。它在動,像一頭睡著的野獸,爪子偶爾抽搐一下。”璇璣頓了頓,“它吃過人嗎?”
陸沉的手指猛地收緊,紗布被捏成一團。
“你瞎還話多。”陸沉把新紗布換上,動作粗了些,“再亂說,我給你滴酒精。”
璇璣沒有躲閃,只是輕輕搖頭:“你嚇不到我。你怕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你昨晚殺了人,對吧?那個脖子焦黑的,是你干的?”
陸沉抬眼,盯著她空洞的瞳孔:“你要是再胡說,我就把你當精神病報上去。”
“你可以。”璇璣靠回椅背,“但你不會。因為你心里清楚,我說的是真的。你殺了他,因為他后頸有塊芯片,你用羅盤撬下來了。你還記得羅盤發燙的樣子嗎?”
陸沉緩緩松開手,冰霜在掌心凝了薄一層,又被他強行壓下。
“你到底是誰?”
“我是來看你的。”璇璣收回手,風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內側一道淡金色紋路,像蛇蛻皮后留下的舊痕,“他們說你身上有虎魄的血,我本來不信。現在信了。”
陸沉沒再說話,收拾藥箱走出去,順手關燈。
第三晚,斷電了。不是跳閘,是整棟樓瞬間黑透。應急燈沒亮,走廊監控屏全滅,連護士站的電話都失靈,情況有些詭異。
陸沉蹲在清潔間,手指剛摸到羅盤,系統提示彈出:【夜視能力已激活,是否啟用?】
“是!”
視野瞬間轉為幽綠,像隔著一層老式顯像管屏幕。他推門出去,走廊盡頭,后門的合頁正在緩緩移動,有人推開了。
三個人影抬著擔架進來,擔架上躺著個男人,脖頸僵直,眼皮貼著膠布。其中一人低聲說:“腦波還在,但呼吸停了三分鐘,得快。”
“老規矩,B2。”
“密碼換了沒?”
“還是老四位。”
陸沉退到墻角,從工具箱摸出一塊廢棄的不銹鋼片,用冰霜在邊緣磨出弧度,再貼在墻根。折射的綠光里,他看見三人走向樓梯間,領頭的在密碼鎖上按了四下:1、9、0、7。
陸沉默默記下數字。
那人抬手時,袖口滑開,露出小臂內側一道灼痕,形狀像被高溫壓過的編號牌,邊緣焦黑,和“CT-7”的烙印一模一樣。
陸沉把鋼片塞回工具箱,順手擰開一桶消毒水。氣味刺鼻,能掩蓋冰霜揮發的冷氣。他拎著桶往走廊走,腳步放重,像在找漏電的源頭。
地下室門前,三人剛消失在樓梯拐角。門框邊緣有道新鮮劃痕,像是金屬支架刮的。他蹲下,指尖抹過地面,沾了點暗紅色粉末。
不是血。是某種藥劑殘留,遇濕會結晶,像細鹽。陸沉正要起身,背后傳來腳步聲。
璇璣站在三米外,手杖輕點地面,開口道:“你不該來這兒。”
“我找拖把。”
“這層沒有拖把間。”
“那我迷路了。”
璇璣轉身,風衣下擺掃過地磚:“B2不是儲物室,是手術間。他們用活人試藥,死的抬走,活的……變成比死還難看的東西。”
陸沉沒動:“你怎么知道?”
“我能聽見他們的夢。”璇璣抬手,指向自己太陽穴,“那些人睡著時,腦子里全是尖叫。他們在求死,但身體不聽。”
“你呢?”陸沉好奇地問道,“你夢到過什么?”
璇璣笑了下,沒回答,只是說了一句:“你今晚會回來。”
“我不值班了。”
“你會。”璇璣轉身走開,手杖點地的節奏像在打摩斯密碼,“因為你聞到了。那藥劑的味道,和你體內那頭野獸的氣息,是一樣的。”
陸沉站在原地,手里的消毒水桶邊緣開始結霜。他低頭看,桶壁的水汽正順著裂縫往上爬,凝成細密冰紋,像某種符號。
他忽然想起巷壁上的霜紋,和鐵門下咖啡漬結冰的圖案。
一樣的結構。
一樣的起點。
陸沉把桶放回清潔間,脫下工裝外套,只穿一件黑色T恤。羅盤貼著胸口,燙得像塊剛從火里撈出來的鐵。
他繞到后門通道,不銹鋼片重新貼在墻角,綠視野鎖定密碼鎖。手指在空中虛按:1、9、0、7。
門沒開。
他皺眉,再試一次,還是沒反應。
正要收手,鎖孔邊緣的金屬突然發紅,像是被高溫灼燒過。他縮回手,發現剛才按密碼的位置,空氣微微扭曲——有紅外感應。
不是密碼錯了。
是系統升級了驗證方式。
陸沉后退半步,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那三個人進來時,可能繞過了密碼鎖驗證,比如使用了其他通行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