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腦海里逐漸成型的遠火集群部隊設想,重點便是著落在集中使用火器實現對敵軍的遠程打擊,可以在敵騎沖陣尚未完成前,便基本已經擊潰敵軍。
至于單兵火銃槍械,成本居高不下,殺傷威力極其有限,遠不如用傳統的步軍防御陣更有性價比。
但傳統步軍想要對敵騎沖陣形成正面對抗作戰能力。
這卻又實在太依賴于統兵將領的實力,不可控因素太多,大明軍備松馳數十年,哪兒又那么容易組建起這樣的鐵血雄師。
但組建遠火攻擊部隊的設想絕對是戰略層面的正確指導思想。
所以,繼續想辦法提升野戰火器的性能吧!
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了曹化淳。
曹化淳立刻便提到了一個最合適人選,卻是個番邦來的洋鬼子傳教士,漢家名叫做湯若望的,說是此人極其擅長火器研制,大明軍中的佛朗機炮等等,便是此人的手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一個西番洋鬼子傳教士,不遠萬里跑來中原,真心會拿出他們壓箱底的火器技術,奉獻給大明?
丞相對此表示懷疑,甚至引發聯想,二百多年前大明三寶太監的寶船艦隊,彼時所用的艦載火炮技術,與當下的明軍火器技術殊優殊劣,再與這些西番洋鬼子所掌握技術,又誰高誰低?
再還有,西番洋鬼子們手里的火器技術,他們又究竟打哪兒得來的?
對于這些連瓷器、茶葉、絲綢都一直研究不出個名堂來的西番洋鬼子,他們憑什么突然一下子能在火器制造技術領域突然開了竅?
丞相表示完全有理由懷疑,現在的西番洋鬼子愿意分享出來的火器技術,是否二百多年前大明寶船艦隊直接流傳出去的?
畢竟大明的文官們瘋狂起來,直接將永樂朝辛苦積攢下的寶船艦隊造船技術、航海日志等等海量文獻資料,一把火給焚燒殆盡,當年寶船艦隊七下西洋期間,散落在海外番邦一些關鍵技術,貌似也沒什么不可能。
還有就是,大明如今的海疆,可是常年被倭寇和自海上來的西番艦隊所侵蝕瓜分。
別人憑什么能來蠶食瓜分的大明海疆?
還不就是憑借更加強橫于大明的海上武裝力量。
所以,從這些西番傳教士的手里,壓根也學不到什么真正最先進的火器技術。
凡事還是得依靠自家人呀!
但充分借鑒學習一下對方的火器研制思路,還是相當有必要。
但以皇帝身份召見對方,委以上賓什么的,大可不必。
丞相給了曹化淳一些批示,請那個什么湯若望展開學習交流,想法子在最短時間里掏空對方腦子里的存貨即可。
其他別的一概不予準許,對方想布道什么耶酥會,統統不允許。
中原王朝有儒道佛便已足夠。
雜牌教義太多,只會讓老百姓信奉不過來,會產生混亂。
與此同時,丞相也給曹化淳提了醒,讓其充分發揮東廠番子和錦衣衛探子的優勢,在民間廣泛搜羅能工巧匠,尤其擅長火器制造的專精人才。
丞相讓曹化淳帶著口諭,直接去南城研磨坊甲字貳壹肆大院,將潛居在此的那位前工部火藥督辦,王恭廠大爆炸案中,僥幸存活下來的那個徐光周老爺子,接至內府兵仗局,專伺研發更具威力,更便安全運輸的火藥品類。
關鍵時刻,丞相堅信,仰仗共同血脈的自己人,遠比去依賴一個西番洋鬼子傳教士,更加值得期待。
大明從來不缺真正智慧過人的能工巧匠。
萬歷朝最赫赫威名的火器專家,著有《神器譜》大作的那個趙士楨,像什么速射連發火銃、多管連發火銃,早便在《神器譜》上有所涉獵。
另有徐光啟、李之藻、孫元化、胡宗憲等人。
皆是在火器研制領域,多有建樹的專家。
像是什么,‘火龍出水’(多級火箭、類似現代火箭炮)、‘神火飛鴉’(捆綁式燃燒彈,專用于水戰)。
這些令丞相觀之,亦是眼前一亮,堪稱別出心裁火器武備。
如若聞世之初,便都能得到朝廷的大力扶植,怎么可能會比不過區區紅夷大炮。
丞相堅信,諸如‘火龍出水’、‘神火飛鴉’這些火器武備,有機會再加以精研改進,絕對絕對符合他對大明未來的遠火集群攻擊部隊的構想。
大明火器營,在不久未來,必須,也是必然選擇,要在火器對騎射的戰力對決中,擁有徹底壓倒性的碾壓級優勢。
什么自幼便活在馬背上的戰士,世間最驍勇善戰騎射無雙草原族群。
且等著吧!
遲早有一天,朕會讓你們,統統變成,世間最能歌善舞,最溫良謙恭的族群。
說到朝廷對火器研發的大力扶植上面。
丞相的心不免咯噔一下,搞火器研制,技術迭代,那都得拿錢來堆。
即便研制出來了性能優異的新式火器。
沒有足夠財力支撐,仍然是不能實現既定目標。
錢啊錢,現在他是仗著魏忠賢抄家閹黨,弄來了三五百萬的內帑庫銀,給兵仗局搞火器改造的錢,統統是皇帝的內帑在支撐。
朝廷戶部真的家底兒空空,實在拿不出什么銀子。
兵部最近一直在催遼東邊軍的餉銀。
這群厚顏無恥之徒,盯上他這皇帝那點內帑銀,實在面目可憎之極。
擁有上億人口的大明王朝,一年的稅收歲入,現如今居然達不到千萬兩,而且局面是每況愈下,一年不如一年。
丞相回想當年蜀漢,在他治理之下,以區區一百五十萬人口基數,卻能歲入二百五十萬石糧,換算成大明現在糧價,折銀可有大約三百萬兩左右。
所以,可以想象一下,大明王朝的貪官污吏,已經貪婪到了何等地步。
尤其江南最富庶之地,常年享受著北方抵御外辱所帶來的大后方之安定,但在稅賦繳納等等層面上,動輒要向北方看齊,要基本保持一致的稅率,要玩弄各種臟手段,將稅賦滯留在當地。
大明很窮,但窮的是朝廷,窮的是百姓。
大明的士紳地主們,從來可也沒窮困潦倒過一天。
尤其是那孕育出東林書院、東林清流文脈的江浙一帶,其余暫且不提,只說那江浙八大姓海商們的私家武裝船隊,海上實力便遠超大明水師。
他們又都是哪里來的錢,可以讓私家船隊實力碾壓大明水師。
依靠的,還不就是賺錢只給自家花,朝廷休想多得一個子。
大明,實則是個‘底蘊深厚’的畸形怪胎。
朝廷要怎樣將富庶的江南利用起來,將那些已經形成牢固利益壟斷集團的地方勢力利用起來,真的是個超級棘手的大難題。
從別人口袋里面拿銀子,是個操作很有難度的技術活。
朝廷勢微,一個搞不好,別人真會扯旗造反。
但一直學天啟朝,或者萬歷朝那等綏靖政策,不過也是另一種翻版的遼東邊軍養寇自重。
丞相在想,要如何設計一番,才會讓江南的豪紳地主們,心甘情愿掏空家底,讓朝廷度過難關,讓天下步入免遭戰火屠涂的新階段。
丞相想到了曹丞相‘畫餅充饑’、‘望梅止渴’舊事。
這天下,是不是就缺了一張餅,一顆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