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見帝師孫承宗。
這消息,飛一般傳遍了整個京城。
第一時間聽聞消息后的魏忠賢,按捺不住情緒放聲狂笑了老一陣子。
同時,一顆始終緊懸的心,多少是放回了肚皮里一些。
緊跟著,魏忠賢的工作熱情,變得越發(fā)高漲起來。
“孫老賊,沒想到陛下還是更偏向咱家吧!”
“你見皇帝,是要掏空皇帝家底兒,咱家卻恰好相反,只一心在想著,如何充實新皇內(nèi)帑。”
“天下沒有更加喜歡浪費自己錢財,卻討厭能給自己大把撈錢之人的道理。”
“所以從這一點上,孫老賊你就永遠不可能贏得了咱家。”
“嘿嘿,突然吃了陛下的閉門羹,這下傻眼了吧!嘿嘿嘿,咱家如今,更要抓緊時間,多多為陛下,抄多一些貪官的家,多多為陛下,攢下更多的內(nèi)帑庫銀……”
魏忠賢雷厲風行,說干就干,懷著更大熱情投入到了全新的肅貪工作當中。
借著徹查工部貪腐窩案為由,魏忠賢絲毫不在意,薛鳳翔等十余名被抓捕官員,已經(jīng)被炸死在了街頭。
直接說成那場聲勢駭人街頭伏擊案,乃薛鳳翔等人背后同案犯狗急跳墻,生怕被追查出其謀逆造反真相,所以直接滅了薛鳳翔等人的口。
于是乎,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
錦衣衛(wèi)與東廠番子頻頻行動,大肆緝捕、抄家,偵辦所謂的工部謀逆窩案同案犯。
只是,頗讓文武百官意外一個情況,魏忠賢接下來鎖定的那些目標,居然一大半都是當初赫赫威名的閹黨成員。
五虎抓了田吉、吳淳夫、倪文煥。
五彪抓了孫云鶴、楊寰、崔應元。
十狗,周應秋、曹欽程、王紹徽、霍維華、徐大化、李魯生、李蕃、石三畏、郭欽、劉志選,照單全抓。
其余再有什么十孩兒、四十賢孫,由于多屬各省地方官僚之列,暫時尚未有行動。
這一波抓捕大行動,著實震驚了朝野。
魏忠賢肅貪抄家行動戰(zhàn)果婓然,短暫數(shù)日里,便清剿出高達三百八十萬兩銀的臟款。
最重要的一點,魏忠賢這等主動往閹黨群體身上狠斬一刀,斷尾求生的操作方法,盡管手段粗暴,多有‘屈打成招’之嫌。
偏偏其他官員們還不好去阻撓干涉,拿過往慣愛用的那一套攻擊魏忠賢。
甚至還得在旁鼓掌叫好,夸一聲魏公公雷厲風行。
所以,當魏忠賢突然間調(diào)轉松口,開始用同樣方式,捎帶著也抄辦了幾個鐵桿東林派系官員,而且也在這幾個官員家中,查抄出驚人財富之際,整個文官集團集體失聲,沒人敢站出來伸張正義,全都默認了事件發(fā)生。
沒辦法呀!
魏公公抄‘閹黨’們時,你們看熱鬧不開口。
魏公公查抄到對手派系時,而且還是在抄出巨額財富的情況下,你們再來打抱不平?
真不怕魏公公順勢就找上自家的門,揪出自家的根腳來?
畢竟家家都有一本無法對外示人的黑心賬。
咱就說這年頭,但凡在朝廷里混得開,能爬上高位的,尤其還是站在閹黨對立派系一方的,誰人屁股真干凈,經(jīng)得住魏公公一板一眼認真查貪揪腐啦?
吏部尚書周應秋賣官鬻爵,人稱周日萬,平均每天都能輕松賣官進賬超過萬兩銀。
這事情幾乎都成了朝野上下不公開的秘密。
魏忠賢此舉,直接掀開了大明官場最為不堪的那層遮羞布,把官老爺們的斗而不破潛規(guī)則,直接敲了個稀爛。
大明崇禎朝的官們,人人自危,個個恨不能生撕魏忠賢。
于是乎,短暫數(shù)日之間,京城百姓里已經(jīng)廣為流傳出無數(shù)消息版本。
有說這是魏閹知道害怕,想主動斷尾求生,自斬一刀,給皇帝表忠誠作戲看。
有說魏忠賢此舉背后,都是新皇授意,魏忠賢本就是皇家的奴才,奴才當初沒有約束好犯下了大錯,現(xiàn)在新上位的皇帝動用家法,被抄家緝捕的那些官們,當初抱錯了皇家奴才的腿,如今被清算也屬活該。
有說魏忠賢之所以這么干,實際上都是孫帝師載譽歸來,魏閹自知死到臨頭,所以才要著急表現(xiàn),妄圖蒙混過關以自保。
總之,匆匆數(shù)日間,魏忠賢的風頭,徹底蓋過了帝師孫承宗載譽歸來的風頭。
另外再便是,連日來,京城所刊發(fā)量最廣泛的幾家民間邸抄報,在每日集中刊印魏忠賢又又又抄了哪個狗貪官的家這些驚爆消息之外。
忽有一日,一篇專門針對孫帝師,堪稱靈魂十連拷的評判文章——
《論‘擁兵自重’與簡在帝心,私譽與國難同時臨頭,到底該選哪個》,突然橫空出世。
這一篇文章的聞世,迅速在京城士林中,造成了極其轟動影響。
“帝師天啟五年若不惜身,遼東早已平定,建奴早已誅滅!”
“明知皇恩浩蕩,委以督師薊遼,地方軍、政大權獨攬,正是陛下為了方便其經(jīng)略遼東便宜行事,為何又怕被閹黨攻擊‘擁兵自重’?”
“請孫帝師坦誠剖析,當年火速掛印歸鄉(xiāng),究竟處于何等考量,私譽莫非當真重過國難臨頭?”
“新皇重召帝師入京,勢必要將經(jīng)略遼東重任,再度托付帝師之肩,帝師對平遼國事,是否已另有韜略,會否避免天啟五年舊事重演?”
“人心齊,泰山移,帝師在向新皇進獻平遼新策之際,是否愿意和京城士林,展開一場公開化平遼策論,與我等青年士子,面對面辯上一場……”
“…………”
而因為這樣針對性突出,一篇篇可謂是直接觸及帝師老大人靈魂最深處政論文章的問世。
那個名叫史可法的豫省青年士子,緊跟著也是名動京城,成為了市井百姓口中,多有提及的驚艷一時之人物。
尤其人們在知道了,史可法師從東林黨著名領袖人物左光斗。
而左光斗則是天啟朝魏忠賢正起勢時,憤而上書《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疏》,欲置魏忠賢于死地的東林頭號斗士。
同時,左光斗還是當年提攜推薦孫承宗的前輩帶路人。
如今,史可法身為其得意門人弟子,在孫承宗載譽而歸,呼聲震動京城的關鍵時刻,接連刊發(fā)文章,靈魂拷問孫承宗天啟五年時面對‘擁兵自重’攻擊,為何優(yōu)先私譽,太惜自身,沒有以身殉國伐賊優(yōu)先。
這連篇靈魂拷問文章的問世,簡直就差了指著孫承宗鼻子,罵他假忠義、偽君子。
孫承宗看過文章之后,差點沒給氣到吐血三升。
有心自辯一番,言明當年即便自己辭官歸鄉(xiāng),已經(jīng)初見成效的遼錦防線,以及自己親手栽培的袁崇煥、祖大壽、滿桂、趙率教等將領,也有足夠能力,可以穩(wěn)穩(wěn)壓制住建奴,不讓建奴有絲毫南下犯邊之能。
他還想爭辯說,若非朝廷后來派了爭功搶果的閹狗派系將領高第,搞得邊軍卷入朝廷黨爭之亂,以至于遼東軍心大亂、士氣低迷,逐被建奴抓住時機個個擊破。
遼東形勢,定然不至于淪落如今慘淡地步。
可惜,孫承宗很清楚知道,如今再爭辯這些,根本于事無補。
這個史可法,擺明就是背后有人推動,專門跳出來污他名聲,讓他難有機會再度督師薊遼。
有人,在玩陰招,根本不想讓他打翻身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