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文華殿,魏忠賢被黃立極邀著轉(zhuǎn)而去了文苑閣,大明內(nèi)閣閣佬們集中辦公所在地。
四位閣佬,其中三個都上了坊間流傳甚廣的閹黨高官名錄,乃是赫赫威名五虎之三。
但真是情況究竟怎么一回事,他們彼此之間,還是各有一本明心賬的。
無非天啟朝最初那陣子,東林黨文官集團枝繁葉茂,樹大根深,朝野上下,只要不屬東林陣營,幾乎都沒什么好日子可過。
尤其是東林清流言官們的那一套鬼把戲。
那可真是,但凡被捉到一星半點兒,所謂為官‘不正’的把柄,就要承受言官清流們,堪稱瘋狗咬人般的攻擊,而且稍有不慎,就極大可能會落下個身敗名裂,死了都得遺臭萬年下場。
須知那群清流言官,為了博個生前身后名,那可是逮住機會,直接敢噴皇帝,甚至以能觸怒皇帝,被皇帝下旨當廷被杖斃,為最高榮耀,這樣的一群瘋狗兒。
便是在這樣的一種,極端惡劣朝堂生態(tài)環(huán)境之下。
倍受天啟寵信的魏忠賢魏公公強勢崛起,和東林黨文官集團打得有來有回,一下子給不屬東林的官們尋覓到了一條生存求發(fā)展之路。
于是乎,在極其短暫的三五年之間,豎閹魏忠賢橫空出世,反過頭來,一家伙給東林黨文官集團,幾乎打了個半死不活,幾近崩盤邊緣。
而他們這些人,便是在這樣一種情形之下,因為某一些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于是乎便被人給劃歸在了閹黨陣營旗下。
至于坊間大流傳的,閹黨高官名錄,那五虎五彪十狗四十賢孫,可說是半真半假,水分極大,但偏偏流傳甚廣,尤其深受民間百姓所堅信。
究其原因,還不就是東林黨文官集團旗下,掌握有傳播力驚人的民間抄報商販力量,隨隨便便弄些半真半假消息出來加以煽情,便成功攪得民間百姓深信不疑。
所以很扭曲地一個現(xiàn)狀就是。
別看閹黨勢力在朝廷里面很兇焰滔天,貌似想要辦誰就果真輕松辦了誰的架勢。
但實際上,這些年里,被閹黨所真正一舉迫害致家破人亡的東林黨一脈官員們,根本就是屈指可數(shù),少之又少,一個巴掌輕松數(shù)得過來。
反而這些被迫辭官下野,回鄉(xiāng)賦閑的東林黨官員們,因為民間聲譽極高,新皇剛登基沒多久,朝野之間呼喚他們歸來以正朝野淤青風的聲音,已經(jīng)形成一股民意風浪。
這不,京城里最近到處在傳言,帝師孫承宗不日便要載譽而歸。
那些被壓制太久的東林清流們,已經(jīng)開始歡呼雀躍,準備迎接他們的旗幟,要正面鑼對面鼓,好好跟閹黨干上一回了。
幾只老狐貍,當然也相當警惕于孫承宗的不日而歸。
此刻一起來到自己的地盤,黃立極仍不放心,親自去安排一番,厲言禁止任何閑雜人等靠近公房,做好一切預防工作之后,他們這才端坐了下來,一起奉茶舉杯。
黃立極率先開口道:
“魏公公,孫帝師不日而歸,東林重新起勢,看來已成必然,你我說白了,幾乎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萬一新皇如前朝般,再度重用帝師,我們該如何面對,還請魏公公不吝賜教。”
施鳳來、張瑞圖跟著一起點頭附和。
李國普因為從未被名列五虎的關系,其實原本是保持著一種不親不疏姿態(tài)。
但此刻也拉下一貫姿態(tài),向魏忠賢討教起了方略。
沒辦法,他雖說不是閹黨,可他是楚黨呀!
東林清流若重新起勢,楚黨也定然在對方反攻倒算之列,他并無底氣能確保可以置身事外。
魏忠賢姿態(tài)一貫高傲,兇戾道:
“帝師?呸,當年咱家便能弄他個灰頭土臉,而今又如何便不能夠了!不要忘了,陛下剛剛給了咱家,徹查嚴辦薛鳳翔等工部謀逆大案,更是給了咱家殺無赦之專權。怎么,你們莫非沒聽懂,陛下的弦外之音?”
“魏公公,還請明言!”
“不錯,請魏公公指點我等一二!”
“東林清流言官太惡心人,魏公公你也不想被他們瘋狂攀咬吧……”
論說起揣摩圣意這一點,在場四人都必須雙手舉贊,不服不行。
天啟朝時,這肆能從一堆閹宦里脫穎而出,并且一步步攀爬到權頃朝野,狂妄自稱九千歲,舉國到處是人給其蓋生祠。
甚至國子監(jiān)內(nèi),這肆混到了可以比肩孔圣的逆天名頭。
究其根本,魏忠賢慣會討皇帝歡心。
最重要一點還是,即便先帝知曉了如上這些忤逆狂悖之舉,居然愣是沒把魏忠賢怎么著了,反而拍拍魏忠賢肩膀贊一聲皇家差事辦得好。
所以,要說揣摩圣意,他們還真是只配給人當徒孫。
此刻聽魏忠賢這般囂張言語,他們仔細回憶思索,可是發(fā)覺陛下當時言語,除了憤怒,給了魏閹專權,又給了他們督辦之權。
其他別的,貌似并無反常吧?!
魏忠賢一臉看智障們表情,“陛下當時說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所表露的情緒傾向,你們是不是,就只看到了陛下咆哮發(fā)怒,要誅殺逆賊,然后別的就都看不出來了?”
黃立極尬笑一聲,“公公還請明示。”
另外三人,趕緊也都再次點頭附和,感覺丟人極了,腦子真是比不得這魏閹。
魏忠賢也需要幫手,便只能耐心分析起來,“你們且先想一想,新皇帝是個怎樣秉性之人。有沒有種感覺,陛下此前,一直都在藏拙,甚至大朝會那日,短暫露出崢嶸之后,又故意開始藏拙起來。你們說,陛下這是為什么要如此?身為帝王,又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結(jié)果卻……”
說到此處,魏忠賢突然轉(zhuǎn)了話題,沒直接道破他的真正大發(fā)現(xiàn),在大朝會那日,他意外捕捉到的,陛下如同一只積年老狐貍般,將滿朝文武隨意玩耍于指端的深沉心機。
比如說,陛下看似不經(jīng)意間,就給英國公張維賢攆回家中禁足,而且還禁絕其與外界任何人有所往來。
此舉背后,代表著何意?
那分明是代表著,陛下早晚染指軍權的決心,直接一巴掌給張維賢拍下去,只為徹底在朝堂上消滅掉與軍權有任何相干的雜音。
張維賢那一套整頓京營韜略,他早有掌握,只能說是,簡直幼稚如兒戲。
再有便是,那天大朝會上,他可是清晰無比感受到了來自陛下的駭人神魂氣場,他當時,差點沒給嚇個半死,真是當場就尿了褲子,得愧了身為閹人,日常襠里就塞有遮尿布,否則他堂堂大明九千歲魏忠賢,得死在金鑾殿上,羞死的。
一個動輒要給嚇尿褲的閹宦,又是年事已高。
試問真被人看穿他嚇尿了褲,還有什么臉,再賴在朝堂人五人六?
文武百官一人一口唾沫,噴也噴死他了。
更何況,后來又有,遭受綠袍二十大罪攻擊時,陛下恰好就睡在了龍椅上,朝會也無奈有了一個暫時休朝,實則給足他緩沖期的時間段。
然后,他果斷去找了王承恩,直接向皇帝表態(tài)投誠。
再然后的事情,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了,他魏忠賢手里權柄,除了再沒機會幫陛下批紅之外,其他職權可一樣也沒少,仍然是直接掌握東廠和錦衣衛(wèi)的最權勢者。
所以,他魏忠賢已經(jīng)暗暗發(fā)誓,要做大明的忠臣,誰要真認為他魏忠賢已經(jīng)倒臺,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