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的老師傳來消息,說是再有三天的路程,便能回到京師了。”
“知道了。”
“陛下,咱們信王府以前的幾位老人手,曹化淳曹公公他們,今兒個已經進了京,奴婢暫時給他們安頓了下來,您看是……”
丞相腦海里回憶了下。
王承恩提及的這些人手。
都是小皇帝崇禎登基大典前,便傳了消息,為給當皇帝后,增強可信任班底厚度,緊急召回的可靠之人。
小皇帝的老師孫承宗,實際上是天啟帝的老師。
此人以前在宮里做過日講官,彼時還是小藩王一枚的朱由檢,蹭聽過好些回此人課程,于是便混了個臉熟,勉強能算是半師之誼吧。
在小皇帝的印象中,對這位的期望值還挺高。
指望著登基做了皇帝之后,召回這位,能夠好好輔佐他治理天下。
但就丞相對大明如今官場生態的感官而言。
他壓根不抱太大期望。
天啟帝在位期間,這位便被委以過重任,一度做到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督師薊遼,手握大明最強兵權的帝師,卻完敗給了魏閹,無奈辭官歸鄉。
由此可見,真是召喚歸來,想要委以重任,只怕也會是期望越大,將來失望也越大。
最重要一點是,此人在天啟朝時,本來是指望這位帝師大人,能夠舉國之力,徹底平定遼東之亂,將關外建奴勢力給狠狠扼制。
但是后來的結果,遼東未平,建奴勢力非但沒得到絲毫扼制,反而越發勢頭強橫。
到了如今,直接將整個大明,都拽入了連年巨額遼餉征發不停的戰爭泥潭里。
此人是被魏忠賢以‘擁兵自重’為由,搞下的臺。
遼東的狀況,十幾年前李成梁時,就大玩養寇自重的把戲,結果一步步養肥了建奴勢力,反而將遼東搞成了兵兇戰危,禍亂不斷的絕地,已經成為大明朝廷財政支出上的填不完天坑。
所以說,小皇帝天真以為,召回這位所謂的帝師,便能有辦法徹底解決遼東之亂,未免太過于異想天開。
對于丞相而言,他可太知道,王朝末年,那些自恃手握軍權的兵頭軍閥們,到底是些什么嘴臉。
遼東之亂,所謂的關外建奴橫行無忌。
他不無惡意去揣摩,那或許就是一群家賊,勾結了外面的強盜,變著法子大玩特玩,抽空東家血肉的游戲。
至于王承恩提及,當日還同時召回了幾個信王府的忠心耿耿太監。
這卻還算得上是個實在可用消息。
須知,他這個皇帝,如今能放心大膽啟用的人才,居然只能先鎖定在太監群體上面。
即便帝師孫承宗,可也沒信王府里用慣的太監好用。
今日去見那王恭廠火藥庫爆炸案幸存者,知曉了當初案情真相,又得了那位徐姓老者所贈的一木盒猛火藥。
此物運用得當,足可成為一張威力強大底牌。
同時也會成為,今后整頓朝堂,恢復吏治,使皇權再獲至高威嚴的利器之一。
他正犯愁,缺少忠誠可靠之人,來執掌內府兵仗局。
不過,王承恩這么積極匯報幾個奴才的行蹤,方才又有隨便一瞪眼,就能嚇崩潰那名小太監的威懾力……
怎么說呢!
他自然是相信王承恩的忠誠可靠。
但當初,追隨天啟帝尚未起勢時的魏忠賢,怕不是最開始也這般嘴臉。
那日他勉勵王承恩,是內臣不是狗,不犯錯不用跪,早晚可完全替代了魏忠賢。
王承恩也不知道是真錯會了意,還是假裝沒聽懂,居然沒表達自己決不會變作魏忠賢第二的忠誠之心。
丞相就很無奈,畢竟他的概念里,閹人壓根沒資格插手政務。
東漢十常侍之亂的教訓還不夠明顯嗎?
即便是當年秦始皇死后,統一了六國的秦王朝,可也幾乎被閹宦趙高給一手毀滅的。
閹人身體殘缺,本就不能再以正常人來看待。
如今自己做了皇帝,該要如何正確使喚身邊閹宦內臣,如何才能做到有朝一日不被反噬。
說句真心話,丞相真沒這相關領域的經驗可用。
總之,一想這些,莫名就有些煩躁。
“陛下,您已經有日子沒去坤寧宮那邊了,天道綱常,一陰一陽,陛下您政務再是繁忙,可也要仔細龍體保養,千萬莫要憋壞了身子……”
王承恩見剛才的話沒有回應,便果斷將曹公公等人的飛黃騰達拋之腦后,轉而又小心試探著提了個醒,暗示說陛下不能只愛江山不愛美人,有時間了就得多多與后宮琴瑟和鳴,早早誕下幾個龍子,國本方得安枕無憂。
他這也是,眼見陛下第一次大朝會后,像是徹底就忘卻還有個后宮,有皇后夜夜孤枕難眠。
做奴才的,又是皇帝最信任的近侍,必要時刻及時提醒一下這方面事,那是他的本分職責。
何況,周皇后今天還特意喚他去問過話,且又賞給了他幾錠銀子。
這偌大的皇宮,他王承恩要想當好皇帝身邊最寵信的大管家,甚至將來能超越魏忠賢的威風,那可不就得八面玲瓏一些,更加人情世故一些。
再說了,最現實一點,陛下要是不早點弄幾個龍子出來以安國本,難不成有朝一日,也要被人,也來一招‘兄終弟及’什么的。
聽著王承恩的絮叨。
丞相腳步冷不丁為之一頓。
別說,真還別說,自那一日,大朝會上,前世記憶覺醒,日日夜夜所思所想,無一不是在如何做皇帝如何拯救大明,以及要不要干脆掛玉璽帝印于金鑾殿,瀟瀟灑灑遁去某個名山大川,從此隱世不出,管他世間誰王誰又寇。
女人?!
他還真是,心底壓根就沒浮現過這個念想。
可是這會兒,冷不丁被王承恩一提醒,原本就郁悶又煩躁無比的情緒,仿佛突然之間,有了精準打擊目標了。
只是,前世靈魂,再怎么說,也是一把年紀的老人了。
突然之間被人一句話點醒,這具年輕的身體,立刻也反向控制了他的思想。
一瞬間里,越想越覺有道理的同時,丞相難得一見臉給臊紅了。
但是腳下步伐,卻一丁點兒不做欺騙,直接就調轉了方向,憑了腦海中小皇帝崇禎的模糊印象,邁步匆匆,直往坤寧宮方向而去。
不過,丞相也是要臉之人。
瞥見王承恩和好幾個跟班小太監在身后緊緊相隨。
他厚起臉皮沖王承恩揮揮手,“你們,莫要追的那么近,不要跟來礙朕的事……”
王承恩眼見陛下龍性大盛,頓時也是開心起來,急忙斥住一眾跟班小太監,
“慌什么慌,都在外面伺候著,給咱家盯好了,從現在開始,不要讓任何閑雜人等闖進坤寧宮。”
王承恩忙碌著吩咐小太監們的當口。
卻根本沒覺察到,皇帝在前方拐口處,分明是跑錯了去坤寧宮的方向,反而是直奔了前張皇后的寢宮而去。
實在是,宮里道路陌生,丞相真心不太能記得清去坤寧宮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