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陛下混一宇內,功超三皇!”
“始皇陛下馭六轡以馳宇內,塹山堙谷為經緯,使關東馳道縱橫,六國遺軌盡化塵齏,自此天下,黔首負犁者皆知,秦轍所至,即為王道!”
“臣聞《洪范》八政,食貨為首,今齊紈楚繒充少府之庫,宛鉅蜀粟溢太倉之廩。驪山刑徒鑿石聲若雷動,粟米腐倉陳,錢緡朽貫索,此非人謀,實乃天賜始皇陛下一統之徵!”
“始皇陛下,今六國貴胄皆匍匐階下,六國王璽皆銜于獸口,衣赭衣而舂米,戴鐵鉗而鑄鐘。臣敢問:周鼎遷于秦,可聞鎬京悲風乎?”
“陛下熔周室九鼎于祖地,其聲震于崤函之外,恍聞武王《大武》碎玉成磬!今秦畤祭黑帝,牲牷純骍,此天道更易,以應陛下承天命也!”
……
李鞅全程看著聽著這群人在大殿里面吹牛逼,是真的一口酒都喝不下去。
群臣恭賀聲越是響亮,始皇帝越是霸氣,他就越是憂心忡忡。
現在整個秦國的統治階級,正沉浸在忘我的喜悅和目空一切的霸氣之中。
六國已滅,天下一統,大秦萬年……可大秦,僅存十五年,堪稱最短命的大一統王朝了。
這都是其次,眼前這些沉浸在喜悅之中的文武大臣們是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兢兢業業的為大秦國富強政,征戰四方。
現在正是天下一統,四海歸一,論功行賞,分封名將能臣們為諸侯之時。
始皇帝和李斯,正在謀劃著一場關于天下一統,中央集權的千古萬世之策。
廢分封,立郡縣!
斷絕所有文臣武將成為諸侯想法。
所以,這些人都是在白高興。
這都罷了!
三天,整整三天。
始皇帝已經明令成立了黑夫一案聯合雜治組,并且任命李斯為主官,蒙武蒙毅協助。
可整整三天的宴會,這個雜治組,紋絲未動。
沒有用,天塌下來,也沒有人能阻止這個宴會的進行。
他也不想待,但他又沒辦法。
若他是其他郡關中良家子弟之后的決曹掾,連參加這大慶之宴的機會都沒有。
可他是內史地內尉,權柄滔天的衛尉府下京官刑獄治安的佐貳官員,可直達始皇帝內廷。
這宴會,他又必須完整的參與結束。
終于,七月十五日,載歌載舞的大慶之宴,終于進入尾聲。
“三弟,一同去醉風樓!”還沒有離開咸陽宮,二哥李槐就和一群‘狐朋狗友’湊了上來,
“哎呀,終于結束了,絕世美人不能上手也就罷了,連倒酒都不敢多看一眼,這宮宴著實無趣。”
“走,哥帶你去玩更爽的酒宴。”
李槐已有醉意的摟著李鞅的肩頭。
“今后兄弟們在京城,少不了三公子的照拂,煩心的事咱們暫且放一邊,且喜且樂,不必憂心!”隗蔭摟在了李鞅的左邊,和李槐一左一右準備架著李鞅同行。
“就是就是,今日有酒今日醉,今日事明日說,三公子不要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且行且樂且自在。”周驊一副文弱書生模樣,左手搖扇右手提著酒壺。
“行……吧,頂多半個時辰,還望二哥,諸位兄弟諒解。”李鞅扶額哀嚎,心情縱然很不好,卻沒有拒絕邀請。
同行數十人。
隗蔭,左丞相隗狀之子。
周驊,博士宮博士周青臣之子。
王義,廷尉監王晨之子。
能在宮宴結束還能繼續走在一起的,那只能是一個圈子的人了。
這些人的父親,要么和李斯有共同的利益,要么依附于李斯。
雖然他對這種酒宴也不怎么喜歡參加。
但在咸陽為官,如果連這樣的社交圈都沒有,那就直接可以從咸陽滾了。
“哈哈哈,沒問題,三弟是大忙人,能來就夠給哥面子了,想什么時候離開,三弟隨意。”
李槐暢懷大笑,親密的摟著李鞅出宮。
這位三弟,八歲之后,他見面次數就不超過五次,而且不是一個娘養的,實際上關系并不親密。
但只要不刻意疏遠,他就可以當親兄弟對待。
“二公子說的對,說實話,我是真羨慕三公子的腦子,萬字秦律,數十萬字的律法,究竟是怎么記下來的!”
周驊感慨萬千,同樣是想要與李鞅拉近關系。
這不是他欣賞李鞅,而是那位父親給他的任務。
“看起來,你們的心情很不錯?”
可就在十余人有說有笑的出宮之時,一道冷不丁的疑惑聲驟然響起。
“那是自然,李鞅身居內尉,我們兄弟啊,那今后在咸陽是可以……”
李槐話還沒有說完,突然一愣,深吸一口涼氣的急忙撒手李鞅,轉身低頭恭敬道:“父親!”
隗蔭,周驊,王義眾人也十分畏懼的躬身一拜:“廷尉!”
“父親!”中間的李鞅雖然對李斯很不服氣,甚至很有意見,但還是躬身一拜。
“你個逆子,老夫警告過你,干好自己份內之事就好,偏要招惹是非,你只是內尉,連廷尉府的大門都沒有進,有什么資格管軍功爵一事?”
李斯著玄色深衣,眉齊唇薄,面容快要陰沉出水的盯著李鞅。
唰!
見李斯如此神色,旁邊的李槐,隗蔭眾人,想都不想的就退步三舍,騰挪轉移出李鞅三尺范圍外。
‘丸啦,老爹這是要準備大發雷霆了!’尤其是李槐,一臉愛莫能助的盯著李鞅,攤了攤手。
啪!
可眼神都沒有被李鞅接收,一鞋底板就砸在了李槐的身上,李斯怒氣沖沖指著李鞅罵道:
“還有你,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但凡你給老夫爭氣一點,都輪不到他去稷下學宮。”
“老夫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你們這兩個逆子。”
唰!
旁邊的隗蔭,周驊,王義立刻騰挪移步,繼續遠離了李槐。
在李鞅沒有回國擔任內尉之前,他們可以說是見慣了李槐挨打的場面。
而自從李鞅回國之后,毫無疑問,廷尉的火力轉移在了李鞅的身上。
“父親,孩兒知錯,還望父親保重身體,不要氣壞了身子。”
李槐很是干脆利落的低頭認錯。
這情況,他早就習慣了,如果父親怒氣未消,他立刻跪地求饒,絕對可以蒙混過關。
不過,這都是以前。
現在,很明顯,他頂多就是風氣上的小節,已經不足以讓父親發怒了。
有個人回國后三個月的時間,他基本再也沒有挨過打了!
不由的,李槐看向了李鞅。
“父親準備什么時候查黑夫軍功隱沒案,孩兒對黑夫一案有過詳細的了解,可以幫到父親!”
“還望父親準允內尉參與黑夫案聯合雜治組!”
李鞅誠懇又委屈的躬身一拜,這些委屈都不算什么,他只想深入調查軍功隱沒一案。
“呵,幫助老夫,你別給老夫惹事,老夫就謝天謝地了!”
李斯氣笑了的譏諷,冷厲的指著不到十丈的宮門,當著陸續離開皇宮的眾多文臣武將面暴吼一聲:
“在咸陽宮,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你干什么老夫管不了你。”
“但離開咸陽宮,你給老夫記住,老夫是你爹!”
“來人,給老夫把這逆子,拉出宮門外,家法伺候,笞教二十,讓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