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飛清清醒醒的進門,昏昏沉沉的離去。
李鞅沒有遠送,趴在高凳上目送著賀飛離去。
跟賀飛亂七八糟的說那么多,自然是有目的的。
如果能找到一個人來偷偷主持秦國學宮的事,那賀飛就是其中之一。
論在李斯集團中的影響力,賀飛可以是為數不多的那幾個人。
而他,此前在稷下學宮學習,剛剛回國擔任內尉,沒有能力也不適合干這個事。
就目前而言!
他所見之秦國,是一個很糟糕很糟糕的秦國!
這個大秦傳承六百余年,有了根深蒂固的官僚主義和貴族階級。
軍功爵和法制一百三十余年,這個制度已經開始走向了扭曲的腐敗,并隨著秦始皇統一六國產生了數量極其大的軍功爵而糜爛。
昔日周之所封四百余,服國八百余,秦國從西犬丘一路艱辛走來至今一統天下,秦人從上到下開始充斥著傲慢和自負,沉浸在一統天下的喜悅之中。
說實話,凍土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
換個人或者換個身份穿越過來,都會失去對秦國的信心。
但!
李斯一族被胡亥夷滅三族。
秦滅而活躍于秦國的功勛家族至此落幕。
無論哪一點,他都必須要做點事。
高屋建瓴要做,低頭拉車也要做。
任何時代都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問題,哪怕史書所公認的盛世也就那般,如果身處潮頭而視而不見,那經年苦學,以何立志。
“慢慢來。”李鞅的聲音輕得像風一樣:“總要有人,在盛世的歡呼里,先聽見隱患的聲音。”
李鞅沒有耽擱,快速的整理案件。
案件十分復雜且涉案龐大。
第一件!
黑夫軍功爵一案,現在還是謎團。
應該發生在王政二十三年,是在李信率二十萬秦軍伐楚大敗之后,始皇帝再次征兵六十萬,并親赴三原請王翦掛帥滅楚。
而后經歷長達十四月的攻伐,最終將楚國反抗的王室貴族盡數剿滅。
黑夫是南郡安陸縣受二次征召的戍卒,六十萬士卒,如牛毛一般的多,以竹簡記錄的方式,黑夫什么時候死的,甚至死沒死,還不清楚。
第二件!
黑夫一家流放案,還需要前往南郡調查。
具體發生在王政二十四年七月,黑夫委托同鄉將軍功木牘寄送回家。
寄送家書或物品,都是通過郵寄,軍中也有,但隨著距離費用提高,十分昂貴,黑夫用不起。
而茫茫伐楚之戰,能托同鄉寄送,概率不到千萬分之一。
這也算是偶然中的奇跡。
從南郡征調的徭役或民夫,在送糧草之時,黑夫同鄉遇到了黑夫。
而這,算是黑夫一家流放案的起因,喜訊變成了禍事。
如果黑夫一家沒有乞鞫,而是選擇接受,那一定是相安無事的。
但是,接連乞鞫,隨后就傳來了黑夫潛逃兵役,全家被流放的消息。
這并不能確定黑夫死亡時間或出事時間。
按照整個事件的邏輯,被隱沒的服役戍卒,是不可能回家的,而且軍功木牘也不可能流出來。
這是隱沒軍功,假獲封賞的基礎。
而這,還需要查證南郡諸多衙門知道多少,參與多少,又是否查證。
而且,這里面還有一個疑點,如果乞鞫之后,依舊維持原判,乞鞫者貲罰二甲,這個費用黑夫妹負擔不起。
但整個案件,需要前往南郡調查。
單個事件來看,這是南郡衙門的乞鞫不理事件。
整體來看,這是由黑夫軍功爵引發的連鎖案。
第三件!
黑夫妹被殺案,這個是事實最清楚的!
黑夫妹是二十六年三月中旬入京,對于一個鄉里嫁人的婦女,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茫然投靠。
經過輾轉折騰,于三月末,乞鞫廷尉,四月初,乞鞫御史監,期間去了少府,四月中,再次乞鞫廷尉。
均未受理,也未貲罰。
在四月中后旬,黑夫妹白日投河,被他遇到。
五月十六日夜,被張三帶著南街游俠墨雙沉江。
十七日清晨,受民眾舉報他開始撈尸,并在十一點將黑夫妹尸體撈了上來。
五月十八日清晨,開始緝拿張三,墨雙等人。
五月十八日夜,被他鬧在了大慶之宴上。
這里面,張三的身影一直有出現,包括阻止受理此案。
廷尉是被李斯給壓下去的,而且他見過廷尉辦案,在廷尉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一般案件屬吏會先問而不記,來規避有案必究。
御史監那邊經過打聽,在那段時間魏翔曾與張三見過面。
少府那邊也是張三出面。
但這些衙門給出的理由,事涉軍功,且證據不充分,不進行受理。
第四件。
張三被殺一案,還是謎團。
五月二十日清晨,華陰衙門接到鄰居檢舉,稱隔壁的陌生人十分可疑。
隨即華陰決曹掾派了兩名衙役前去張三居所檢查。
結果,就看到了打斗痕跡和血跡,并在井水里面找到了已經死亡的張三。
華陰衙門立刻上報,許成鋒趕到華陰時,情況也調查的差不多了,查證后許成鋒就立刻返回了咸陽。
張三怎么到華陰的,還不清楚,沒有驗傳,屬于偷渡。
張三的目的應該是過黃河去河東,但是在華陰的時候,被三名目前還不知道身份,有軍卒身份的人給殺了。
按理來說能冒險把張三偷渡到華陰,就不可能在華陰把人殺了,而如果想要在張三身上拿到什么,那張三也必須是安全之后才會給出想要的東西。
所以他推測,有第三波人也似乎在干一些什么事,但這得先找到殺張三的三個人。
目前只有身形信息,其余一概不知。
第五件。
張三所經營的白石商行。
這個很復雜,白石商行早在王政十八年就開始經營了,只不過最近才因為張三一事被他給掀開。
經營賬目,沒找到。
只有白石商行的掌柜伙計,但這些人只負責白石商行的田地販賣,也就是和桓氏這樣的鄉里大族進行土地交易。
錢的流向,不清楚。
按照白石商行掌柜的交代,白石商行賣了大概十萬頃,具體多少誰也不知道,沒有賬目。
錢只是在白石商行過一手,然后就消失了。
田地來源,不知道。
用白石商行的經營人員來說,這些田都是張三弄來的,張三的勢力龐大,關系網深厚。
白石商行的人員只是在賣地交易的時候,和官府,和買方形式上對接一下。
不過,這是可以查到的,也在他的權限范圍之內。
第六件。
王文濤,魏衡受賄案。
這個目前來說,證據充分,口供清楚,接下來只需要把口供內容查證清楚,就可以定案了。
不過,判刑京師縣令,就不是內尉能決定的了。
第七件。
驪山大營這個地方,他覺得有問題,但沒有任何的證據指向。
但是,南郡的刑徒流放在驪山,這不合理。
驪山現在的刑徒數量相對來說并不多,一般情況下除了關中徭役負責外圍物資和工匠外,苦勞力都是重刑犯及六國亡民。
南郡刑徒一般都會派去修馳道。
而張三和麃公的關系密切,麃公又長期監事驪山,張三還是軍吏,說沒有關系這不可能。
現在有張三這條線,他倒是可以進去驪山大營,不過,現在他反倒是不著急了。
實在進不去驪山大營,他就想了其他辦法派人進去秘查。
可以說,這七件事現在是千頭萬緒,一團亂麻。
但是,兩個核心點不會變,那就是軍功爵和軍功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