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馬車很大！

即便是李鞅一米七的個頭筆直的趴在里面，前后也還有坐一人的空間。

隨著馬車搖搖晃晃的前進，原本還十萬分不服氣的李鞅，此時此刻也是心思重重。

李槐則是吊兒郎當?shù)目吭诮锹?，吃著橘子?

“先說第一件事！”李斯沒有關心李鞅被打成什么樣子，正襟危坐的道：“李槐，最近一段時間你就在府中待著，哪都不要去?！?

“至于你?！崩钏箍粗铟钡溃骸皞弥?，休假在府中歇著，內(nèi)尉的事，交給許乘峰去辦！”

“為什么??！”李鞅和李槐近乎同時的異口同聲驚問。

“爹，現(xiàn)如今你在大秦，那是如日中天啊，說句權傾朝野也不為過吧?！?

“而且，咱們秦人一統(tǒng)天下，連陛下都大宴群臣三天，咱們不得七天，十天的慶祝?！?

“這時候，你不讓我們?nèi)c祝？”

李槐十分不滿，現(xiàn)如今整個秦國的秦人都在慶祝，他已經(jīng)計劃好接下來幾天的慶祝流程了。

現(xiàn)在老爹這一句話，跟禁足他有什么區(qū)別。

“爹，就算是你不讓我參與軍功爵一案，可內(nèi)尉衙門那么多事還等著我去處理呢。”

“而且，如二哥所說，天下一統(tǒng)，普天同慶，也是內(nèi)史地治安最亂的時候，這個時候我不能休息?！?

李鞅也意思明確的搖頭，他怎么可能這個時候休假。

“謊報軍功，冒領軍功，隱沒軍功，殺良冒功等關于軍功爵之事，自孝公時便有，并非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

“準確來說，二十等軍功爵自制定開始，便意味著這里面有著無法想象的利益?！?

“身份地位不同，立場也會不同，你始終代表的不是底層的平民，而是治理底層平民的貴族。”

“若你為了一個黑夫而試圖與大秦的貴族抗衡，那莫說是你，就算是李氏一族，也會因此化為灰燼。”

李斯盯著李鞅解釋。

李槐他并不擔憂路走歪了。

就算是走歪了，頂多被他抓進廷尉關幾個月改過自新。

畢竟，李槐沒有實權官職，就算是惹事，也惹不了多大的事。

不像是李槐，看起來能力出眾，才學驚人，平時處理政務得當，可一旦惹事，那惹出來的都是抄家滅族的大事。

甚至于不經(jīng)意間的樹敵，那是真的一樹一個軍事世家，這每一個都是在大秦根基深厚的家族。

“這頓打，你挨的不冤！”李斯繼續(xù)道：

“大秦的軍功貴族非軍功爵開始，而是自穆公開始至今，有十八世軍功貴族?！?

“郿邑的孟氏，頻陽的白氏，藍田的西氏，扶風的風氏等皆為十八世軍功貴族。”

“在軍功爵之前，這些族群就是秦國的軍事支柱?！?

“并非有多少名將，而是這些族群所在地，是大秦最穩(wěn)定且能征善戰(zhàn)的兵力來源地?！?

“從這些地方征兵，甚至不需要訓練，便可組建一支強大的軍隊?！?

“后起如隴西李氏，三原王氏，蒲城蒙氏，商洛馮氏，柞水楊氏，櫟陽趙氏等軍功世家?！?

“這些軍功世家，就是歷代至今的軍功貴族?！?

“而你要明白的是，軍功爵不止是田宅官位的獲取途徑，同樣是徭役賦稅的免除途徑。”

“自陛下以來，大秦的軍隊中，戍卒由戶籍征兵而來，但千夫長及以上的將領，全部，記住，我說的是全部，由累世軍功世家而來?！?

“而這些家族的子弟從軍，起步就是屯長，百將！”

李鞅眉頭緊鎖，作為內(nèi)尉，他自然很清楚這一點。

孟西白風這些家族，最初的來源都是源自郿邑，也就是孝公之前的秦國都城。

商鞅變法之時，遷都咸陽并把這些昔日貴族分拆各地。

但孝公去世后，這些家族又席卷回秦國軍政體系中，并且與軍功爵再次合為一體。

秦國軍事力量的強大和常年戰(zhàn)爭的經(jīng)濟支撐，也正是因為有別于楚國的分封制與郡縣制并存。

郡縣制下，各邑分布鄉(xiāng)里。

大秦一半的兵力來源，就是各個封地的大秦家族子弟兵。

“但這和軍功爵一案有什么關系，就算如此，總不能是這些家族在背后隱沒軍功吧？”李鞅不解。

他怎么也無法將這二者聯(lián)系在一起。

“要不然你以為，老夫為什么要在宮門外當著所有文武大臣的面對你施行家法？”李斯平靜的回道。

“這怎么可能？”李鞅失聲，不敢相信的盯著李斯。

“我說了，你的立場始終是秦國貴族，并非秦國愚民，這一點你要擺不清自己的位置，那你此生恐怕不會有所成就?！?

“你以后的路，還很長，自己慢慢悟吧，老夫就算是一條條的掰碎喂給你，你接受不了那老夫也是白費口舌！”

李斯搖了搖頭，只能說，現(xiàn)在的李鞅學識和能力，不太匹配！

不過，畢竟剛剛回國擔任內(nèi)尉不足三個月，慢慢來，有的是時間！

“我！”李鞅語塞，還是沒明白。

如果真按李斯所說，隱沒軍功一事，在大秦甚至是公開的秘密？

這他打死都不會相信，能夠以軍事實力統(tǒng)一六國的秦國，是這個樣子。

這個樣子，那大秦的戍卒，如何能做到能征善戰(zhàn)，被稱為虎狼之師。

秦國的強大難道不是因為軍功爵制度激勵著無數(shù)的士卒，讓這些士卒不畏生死？

“第二件事！”李斯卻沒有廢話，繼續(xù)道：“天下一統(tǒng)，也意味著陛下無法避免的必須要做出抉擇?！?

“那就是立后和立太子?！?

“長公子扶蘇也長大了，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我想說的是，你們暫時和扶蘇保持距離，不要過早的親近扶蘇和任何一個皇子，我李氏在秦國的地位，不需要成為誰的黨羽來穩(wěn)固。”

“除此之外，老夫并不看好長公子扶蘇，倘若陛下立后，那扶蘇地位尚且穩(wěn)固，倘若陛下不立后，那扶蘇，即便是成為太子也不會順利繼位?！?

聞言，李鞅倒是十分認同的點頭道：“爹，這也是我憂心之事，今日扶蘇明顯要拉攏我，但我，同樣不太看好扶蘇?！?

這不止是因為他清楚歷史。

而是他了解過去。

這扶蘇的母妃是當初華陽太后給始皇帝主張的婚事，迎娶的是楚國公主，如若僅是如此，也不至于讓始皇帝心生芥蒂。

但是，秦國楚系自秦楚聯(lián)姻以來構成的龐大軍政體系，自扶蘇的舅舅昌平君謀反導致李信率領的伐楚秦軍大敗而歸，就注定了扶蘇不可能成為秦國國君。

“嗯，拉攏歸拉攏，正常來往就是，只要你別表態(tài)就行了！”

李斯點了點頭，稍微放心的道：“就這樣吧，安心養(yǎng)病，軍功爵一案，不要摻和進來，記住，不要摻和進來，不要摻和進來，重要話，我給你說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