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意外，田伯光今夜就會出現(xiàn)在群玉院。

左冷禪手握劇本，自然要趁機(jī)攝取最大的好處。

午后的花廳里，燭火驅(qū)不散大雨的潮氣。

左冷禪端起溫?zé)岬牟璞K，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神情各異的江湖名宿與各派弟子，嘴角牽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在眾目睽睽下發(fā)誓誅殺田伯光，這真是神來之筆。

泰山派將永遠(yuǎn)記掛這份情義，而他左某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的形象，也將在這些嗡嗡作響的江湖閑談聲中愈發(fā)鮮明。

如此一舉兩得之事，何樂而不為？

天門道人雖是一派之掌，可脾氣暴躁，性子剛烈，缺乏應(yīng)變之力。

原著中，在嵩山大會上，被人言語所激，連掌門之位都被人奪了，可見其全然沒有機(jī)心。

這般人物，眼見左冷禪為泰山弟子之死如此“大動干戈”，胸膛里洶涌的感激幾乎要破膛而出。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動作近乎笨拙地推開擋在身前的茶盞，大步上前，對著左冷禪便是一個深揖到底，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左師兄急五岳之所急，心系同道安危，當(dāng)真是我輩楷模！貧道在此先行謝過！日后泰山一派，但有驅(qū)使，絕無二話！”

左冷禪自不會天真的以為，這一揖一諾就能將泰山派收入囊中。

可有了此言在前，便如楔子敲進(jìn)了裂縫。待他成功收服了衡山、華山，再回頭吞下這莽直的泰山，阻力無疑會小上許多。

此番劉正風(fēng)金盆洗手大會果真是天賜良機(jī)，若一切順利，將來合并五岳就并非難事了。

左冷禪心中念頭翻轉(zhuǎn)，面上卻立刻浮起恰到好處的愕然。

他伸出雙手穩(wěn)穩(wěn)扶住天門道人的手臂，力道親切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天門師弟言重了，折煞為兄！左某所為，不過是一個正道之士該當(dāng)?shù)谋痉郑翘┥介T下受此厄難，令人痛心！”

說著，還用力拍了拍天門道人的肩頭，傳遞著無聲的安慰與力量。

眾人重新落座，氣氛似乎更加其樂融融。

左冷禪目光掃過略顯局促的岳靈珊，隨意拉了幾句家常。

岳靈珊相貌雖不俗，比起儀琳卻要差了不止一籌。

她性子活潑，在左冷禪面前卻很是局促，左冷禪問一句，她便答一句。

左冷禪暗自猜測著岳不群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衡山城，只是不知躲在哪個角落暗中觀察。

即便岳靈珊是其女兒，以岳不群深沉的性子，也不會透露給她。

心下明白這點，左冷禪對這小姑娘瞬間興趣索然。

面上維持著寬厚長輩的關(guān)切，問了問岳不群夫婦是否身體康泰，語調(diào)溫和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幾句過后便轉(zhuǎn)過頭去，與一旁的雁蕩山名宿何三七相談甚歡，將少女無聲地晾在了一邊。

約莫到了酉時時分，下了整日的雨竟停了。

一位劉門弟子急急奔入花廳，帶著水汽的風(fēng)隨之卷入：

“華山派岳掌門攜弟子令狐沖到訪！”

正與雁蕩山何三七聊得頗為愉快的左冷禪不禁嘴角微掀。

衡山弟子大肆搜索，隱在暗處的岳不群終于是藏不住了。

不過……原著中，是曲洋祖孫將令狐沖救到了群玉院，今日卻是岳不群親自攜徒現(xiàn)身？

看來，他刻意拉攏曲洋這步棋，竟意外撬動了命運的軌跡？

劉正風(fēng)作為主人，親自出門相迎。

華山派弟子們也個個神色恭謹(jǐn)，魚貫而出迎接恩師。

左冷禪等人則默契地立于廳門口靜候。

雨后的空氣清冷而帶著泥土的腥味，屋檐偶爾滴下幾顆殘雨，“嗒、嗒”幾聲敲在青石上，更襯出院落中異常的靜默。

眾人目光皆投向垂花門處。

少頃，腳步聲響。

劉正風(fēng)陪著一位青衫客人步入眼簾。

但見那書生頰下五柳胡須，面如冠玉，一臉正氣，輕袍緩帶，右手搖著折扇，神情甚是瀟灑，正是“君子劍”岳不群。

“好一副皮囊！這般溫潤如玉，正氣凜然，誰能窺見其下的毒蝎心腸？”

左冷禪心中冷嘲，面上卻已綻開一片春風(fēng)般的笑容，不待岳不群站穩(wěn)便開口，帶著一絲揶揄的親昵

“岳師弟，你可叫為兄好等！方才令愛還說你教務(wù)繁忙無暇蒞臨，為兄心里正失落的緊呢。既已來了，你我兄弟今番定要好好敘敘舊情！”

岳不群先是周到地與門口諸位名宿一一揖禮，這才轉(zhuǎn)向左冷禪，動作順暢優(yōu)雅，臉上那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笑意似乎永遠(yuǎn)無懈可擊。

“左師兄見諒。確是有些俗務(wù)絆住了手腳，本想錯過這盛會的。然思及劉賢弟此番歸隱，乃我武林莫大損失，日后群賢畢至、共議江湖的場合難再有此機(jī)緣，心中實在不忍，故而無論如何也要趕來，為劉賢弟壯行。”

“看看，看看！這就叫專業(yè)！”

左冷禪心中暗叫。

這番話說得無懈可擊，連他聽了都動容，更遑論是劉正風(fēng)本人了。

“以后還是要向這老銀幣好好學(xué)習(xí)。”

左冷禪心中想著，臉上笑意絲毫不見。

二人面上皆笑意盎然，拱手寒暄，可眼神交接的剎那，花廳內(nèi)外卻仿佛溫度驟降了幾分。

左冷禪話鋒暗藏機(jī)鋒，數(shù)番出言試探、引逗，甚至將福威鏢局慘案之事若有所指地點破。

岳不群則像最滑溜的魚兒，他那把折扇“唰”地展開，又“唰”地合攏，動作不疾不徐，恰好掩飾著他眼神深處那微不可查的閃動，言語圓潤，輕描淡寫地便將所有明槍暗箭巧妙帶過。

他嘴上將左冷禪懲處余滄海捧得天花亂墜，盛贊其“為江湖正道張目”。

言辭懇切，聲調(diào)抑揚頓挫，如同在頌揚一篇錦繡文章。

然而字里行間，分明又在暗示左冷禪行事過于跋扈，不留同道情面。

院中檐角的殘雨滴落聲仿佛被放大。

兩人就在這雨后潮濕的空氣里你來我往，笑語晏晏間刀光劍影。

這般針尖對麥芒的交鋒，那些心思活絡(luò)、閱歷豐富的江湖老手們已是暗暗心驚，后背沁出細(xì)密冷汗。

而那些性子木訥耿直之輩，卻絲毫未察覺到這刀刀見紅的刺激場面，反倒在心中暗自感嘆兩位掌門人之間氣氛好生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