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還殘留在鼻腔深處時，李楊娜已經在刺目的白光里掙扎了十七年。最后意識沉入黑暗前，她記得教學樓頂呼嘯的風，還有校服裙擺被石子劃破的刺痛——那些人笑著把她推下來時，指甲縫里還留著粉筆灰的白。

“咳咳……”

喉嚨里火燒般的干澀讓她猛地睜眼。雕花橡木的房梁懸在頭頂，陽光透過菱形窗格，在羊毛地毯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這不是醫院，更不是她那間永遠拉著窗簾的出租屋。

“醒了？”蒼老的聲音帶著暖意，一只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撫過她的額頭，“剛退燒就亂動，小心又著涼。”

李楊娜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老奶奶。灰藍色的頭發在腦后挽成松垮的發髻，粗布圍裙上沾著草葉和泥土，卻有種讓人安心的草木清香。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看到的第二個生物——第一個是停在窗臺上的、羽毛像燃燒的火焰般的小鳥。

“喝點羊奶吧。”老奶奶端來粗陶碗，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驅散了最后一點寒意。李楊娜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任由對方把她半抱起來，像照顧嬰兒般喂她喝下整碗奶。

“你呀，從山路上被發現時渾身是傷，偏偏還記得自己叫蓮娜。”老奶奶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她的嘴角，“以后就跟著我吧，這山上只有我們倆，沒人會欺負你。”

蓮娜。這個名字在舌尖打了個轉，帶著羊奶的甜意。李楊娜在心里默默重復著，感覺那個蜷縮在教室角落、被粉筆頭砸得遍體鱗傷的自己，正在一點點融化在這碗羊奶的溫度里。

接下來的日子像被拉慢了的溪流。她跟著老奶奶住在山腰的木屋，每天清晨踩著露水去放羊。那些長著螺旋狀犄角的綿羊很溫順，會用濕漉漉的鼻子蹭她的手心，不像學校里那些穿著漂亮裙子的女生，眼神里總藏著淬了毒的針。

老奶奶教她辨認草藥，哪種葉子能止血，哪種根莖能安神。傍晚坐在壁爐前，老人會用布滿老繭的手撫摸著一本封面磨損的書，輕聲講述山下的世界——那里有會發光的石頭，有能劈開巨石的長劍，還有把咒語變成火焰的魔法師。

“法恩納……”蓮娜第一次發出聲音時，正盯著篝火里跳躍的火星。這個詞從喉嚨里滾出來，帶著奇妙的共鳴。

老奶奶驚訝地抬起頭，隨即露出欣慰的笑：“對，魔法國家法恩納。不過我們住的地方，比國王的城堡還要好，不是嗎？”

蓮娜望著窗外綴滿星辰的夜空，輕輕點頭。當羊群在草坡上悠閑地啃食，當木屋里飄出烤麥餅的香氣，她幾乎要忘記曾經被鎖在器材室的夜晚，忘記作業本被撕碎時的脆響。這里的風是自由的，陽光是暖的，連疼痛都變得很輕。

直到那個暴雨將至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