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衡是被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腐臭味硬生生嗆醒的。

那味道鉆進鼻孔，直沖天靈蓋，像是無數條腐爛的死魚在盛夏的烈日下暴曬了三天三夜，又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仿佛陳年棺材板漚爛了的霉濕氣。他猛地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只有極遠處似乎有一點微弱的、搖曳不定的昏黃光暈，勉強勾勒出一些模糊扭曲的輪廓。

冷。

刺骨的陰冷，不是初冬清晨那種帶著露水寒意的涼，而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冰冷。這股冷意纏繞著他，像無數條滑膩冰冷的毒蛇，順著皮膚往骨髓里鉆。

他下意識地想抬手揉揉眼睛，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胳膊剛一動，就碰到了一塊硬邦邦、冰涼梆梆的東西，觸感粗糙，帶著一股子塵土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陳舊氣息。他摸索著，那東西的邊緣棱角分明，再往上，似乎還有一層同樣冰冷粗糙的布料覆蓋著。

腦子像被灌了鉛，又沉又懵。最后的記憶碎片還停留在加班到凌晨，眼前一黑，再睜眼…就是這鬼地方了？

“什么情況？惡作劇？綁架？”羅衡心里嘀咕，嗓子干得冒煙，想喊，卻只發出幾聲嘶啞的氣音。他掙扎著想坐起來，身體卻僵硬得不聽使喚，仿佛這軀殼已經沉睡了千百年，關節都生了銹。

他費力地扭動脖子，借著那點微光，終于看清了自己躺著的地方——一個長方形的、粗糙的石臺？不，更像是…棺材？而自己身上蓋著的，分明是一塊灰撲撲、邊緣都磨出了毛邊的裹尸布！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腦門，比剛才的陰冷更甚。

“臥槽！”他差點把舌頭咬掉，心里那點僥幸瞬間灰飛煙滅。這他喵是停尸間！自己躺的是停尸臺！身上蓋的是裹尸布！

誰這么缺德？把他一個活蹦亂跳…好吧，曾經活蹦亂跳的大好青年，扔進這種地方？還蓋裹尸布？這已經不是惡作劇的范疇了，這是謀殺！是侮辱！是鞭尸級別的精神傷害！

羅衡氣得肺管子疼，剛想破口大罵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順便把這晦氣的裹尸布掀了坐起來，一個冰冷、毫無感情、仿佛從九幽地獄最深處傳來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他靈魂深處炸響：

【宿主羅衡，時空偷渡，破壞平衡。計欠：壽元 1，000，000年?！?

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意識核心上。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冰冷、清晰、不容置疑。

羅衡整個人僵住了，連呼吸都忘了。

時空偷渡？破壞平衡？壽元？一百萬…年？

這幾個詞分開來他都認識，組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魔幻呢？比他現在躺在停尸間蓋著裹尸布還魔幻！

他下意識地倒抽一口涼氣，試圖用這冰冷的空氣讓自己清醒一點。

“嘶——！”

就在他吸入這口帶著濃烈尸臭的空氣的同時，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帶一絲波瀾：

【呼吸一次，扣壽：1時辰。】

羅衡：“？？？”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像被塞進了一個高速旋轉的洗衣機，嗡嗡作響，一片空白。他剛才聽到了什么？呼吸？扣壽？還精確到時辰？一個時辰是兩個小時吧？他吸口氣就沒了兩個小時壽命？

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瞪大眼睛，試圖理解這荒謬絕倫的設定。

然而，屏住呼吸的滋味并不好受。胸腔開始發悶，心跳在寂靜中變得格外清晰，咚咚咚地敲打著耳膜。腦子因為缺氧開始發暈，眼前陣陣發黑。

“不行不行，憋死自己更虧！”羅衡心里哀嚎，求生本能讓他不得不再次張開嘴，小心翼翼地、極其吝嗇地吸入一絲微薄的空氣。

【呼吸一次，扣壽：1時辰?！?

提示音如影隨形，精準得像最苛刻的監工。

羅衡眼前一黑，這次不是缺氧，是氣的，是絕望的！他感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竄上來，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比停尸間的陰冷更甚百倍！

一百萬年的壽元債務！

呼吸一次就扣一個時辰！

這他喵是什么品種的活閻王？高利貸都沒這么狠的吧？驢打滾利滾利也得有個過程，這直接是呼吸都要命！喘氣就是燒命！

他感覺自己像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滑不留手的冰窟窿，頭頂是封死的冰蓋，腳下是徹骨的寒水，每一次掙扎換氣，都只是加速自己的下沉。死亡的氣息不再是虛無縹緲的概念，而是化作了冰冷的數字，像跗骨之蛆般纏繞著他，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在指尖流逝。

“一百萬…年…”羅衡躺在冰冷的停尸臺上，裹尸布粗糙的質感摩擦著他的臉頰，他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我這輩子…不，我上下八百輩子加起來，能活夠一百萬天嗎？這系統是把我當永動機了？還是覺得我能跟王八比命長？”

他試著在腦子里呼喚那個聲音，試圖討價還價，或者至少問問這“時空偷渡”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腦海里一片死寂，那個冰冷的聲音像是從未出現過，只有每次呼吸時，那精準無比的扣費提示，如同催命符般準時響起。

【呼吸一次，扣壽：1時辰?！?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理智。他感覺自己像被釘在了命運的砧板上，頭頂懸著一把名為“百萬年債務”的鍘刀，每一次呼吸，都讓那鍘刀落下幾分。

“不行…不能這么下去…”羅衡強迫自己冷靜，盡管心臟還在狂跳，手腳依舊冰涼。他得想辦法，哪怕是一根稻草也得抓住。

他再次嘗試活動身體，這次用了更大的力氣。身體依舊僵硬，但似乎比剛才好了一點。他艱難地側過身，目光掃過周圍。

借著那點微弱的、不知從何處透進來的昏黃光線，他看清了周圍的環境。這是一個極其寬敞卻壓抑的空間，空氣污濁，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也掩蓋不住的腐臭。一排排和他身下一樣的石臺延伸開去，大部分空著，少數幾個上面覆蓋著白布，勾勒出人形的輪廓。角落里堆放著一些看不清的雜物，墻壁斑駁，掛著些銹跡斑斑的鐵鉤和鏈條。

典型的，陰森恐怖的停尸間。

就在他目光掃過旁邊一個同樣蓋著白布的停尸臺時，異變突生！

他的視野猛地一陣模糊，緊接著，一個半透明、極其簡潔的界面突兀地浮現在他眼前，沒有任何邊框，沒有任何裝飾，就像直接投影在他的視網膜上。

界面最上方，是幾個冰冷的大字：【平衡系統】。

下方，是幾行小字：

【宿主：羅衡】

【狀態：瀕死（靈魂適配中）】

【壽元：-1，000，000年（持續扣除中）】

【當前操作：無】

【標記目標：未選擇】

羅衡的呼吸猛地一滯，差點又觸發一次扣費。他死死盯著那個【壽元：-1，000，000年】，后面似乎還有一串更小的數字在跳動減少，每一次呼吸，那數字就減少一點點。

“真…真的…”他嘴唇哆嗦著，最后一絲僥幸也被這冰冷的界面碾得粉碎。這不是幻覺，不是噩夢，是真的！他真的欠了系統一百萬年的命！而且正在以呼吸為單位飛快燃燒！

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憤怒涌上心頭。他穿越了？行，他認了。穿到停尸間？蓋著裹尸布？他也…勉強能忍！可這開局就欠一百萬年的命，呼吸都扣費，這算哪門子的新手村？地獄十八層直通車嗎？

“這系統…太黑了！”羅衡咬牙切齒，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黑心！摳門！活閻王！催命符！呼吸都要命，你怎么不直接把我吸干算了！”

就在他內心瘋狂吐槽，問候這“平衡系統”祖宗十八代的時候，目光無意間掃過旁邊那具蓋著白布的尸體。

突然，那個簡潔的界面下方，【標記目標】那一欄，微微閃爍了一下，旁邊浮現出一個小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加號“+”。

羅衡一愣，下意識地集中精神，嘗試著“想”了一下那個加號。

【標記目標需支付代價。請選擇支付方式：壽元/物品/情緒/其他能量?！?

一行新的提示浮現。

代價？標記一具尸體還要代價？

羅衡看著自己那鮮紅刺眼的【-1，000，000年】，心都在滴血。壽元？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現在每一口氣都珍貴無比！

物品？他渾身上下就一塊裹尸布！這玩意兒能當代價？系統收破爛的嗎？

情緒？他現在滿心都是絕望、憤怒和想罵娘，這情緒倒是管夠！

他試探著，在腦子里“選擇”了【情緒】。

【請指定支付情緒類型及強度?！?

羅衡看著旁邊那具毫無生氣的尸體，心一橫：“支付…支付‘對無名逝者的深切哀悼與同情’，強度…一指甲蓋兒那么多！”

他也不知道這“一指甲蓋兒”系統認不認，純粹是瞎蒙。

【支付成功。已標記目標：無名尸體（狀態：死亡）?！?

界面刷新，【標記目標】后面出現了“無名尸體（死亡）”的字樣，下方則展開了一個新的面板：

【目標：無名尸體（死亡）】

【壽元：0】

【物品：破舊斂息符（失效）x1，粗布麻衣（殘破）x1】

【技能：無】

【狀態：腐敗初期】

羅衡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斂息符？雖然寫著失效，但這玩意兒…聽起來像修仙小說里的東西？難道這個世界…

更重要的是，面板下方，【物品】和【技能】后面，同樣出現了小小的“+”和“-”號！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他的腦海！

他死死盯著【物品：破舊斂息符（失效）x1】后面的那個“-”號，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膛。

“偷…偷過來？”這個念頭讓他口干舌燥。

他集中全部精神，嘗試著“想”了一下那個“-”號。

【轉移物品：破舊斂息符（失效）需支付代價：壽元 1刻鐘。是否支付？】

一刻鐘！十五分鐘！換算成呼吸…大概…七八十次？羅衡腦子飛快地算著賬。七八十次呼吸，就是七八十個時辰…這賬怎么算怎么虧！

但是…斂息符！就算失效了，那也是符??！萬一…萬一有點用呢？總比躺在這里等死強！

賭了！

羅衡一咬牙，在腦子里狠狠確認：“支付！”

【支付成功。物品：破舊斂息符（失效）x1已轉移至宿主物品欄?！?

幾乎同時，羅衡感覺手心微微一沉，似乎多了一個輕飄飄、帶著點粗糙觸感的東西。他抬起手，借著微光一看——一張巴掌大小、邊緣磨損得厲害、畫著模糊不清的暗紅色紋路的黃色符紙，正靜靜地躺在他手心里。

符紙入手冰涼，帶著一股淡淡的、難以形容的陳舊氣息，上面的紋路黯淡無光，確實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

“這就是…斂息符？”羅衡看著這張破破爛爛的符紙，又看看自己物品欄里多出來的那一項，再看看頭頂那鮮紅的【-999，999年XX天XX時辰XX刻…】后面的數字似乎微妙地跳動了一下，雖然債務依舊沉重得讓人窒息，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涌上心頭。

這系統…好像…不只是催命符？

他緊緊攥著那張失效的斂息符，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盡管它看起來如此脆弱。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停尸間那扇緊閉的、厚重的鐵門方向。

門外，似乎傳來了極其輕微、規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巡邏的？

一個更加大膽，甚至堪稱瘋狂的念頭，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瘋長起來。

尸體能標記…那活人呢？

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停在了門外。鑰匙插入鎖孔的金屬摩擦聲，在死寂的停尸間里格外刺耳。

鐵門，被緩緩推開了一條縫隙。

一道比停尸間內稍亮一些的光線透了進來，同時進來的，還有一個穿著灰色短打、身材頗為健碩的漢子身影。他手里提著一盞昏暗的氣死風燈，正探頭探腦地往里看，嘴里還嘟囔著：“怪了，剛才好像聽見點動靜…”

就是他了！

羅衡的心臟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著那個剛走進來的雜役身影，意念瘋狂集中！

【標記目標需支付代價。請選擇支付方式：壽元/物品/情緒/其他能量。】

那個簡潔的界面再次浮現，【標記目標】后面的加號閃爍著微光。

羅衡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物品欄里，那張【破舊斂息符（失效）】上。

“支付…物品！”他心中低吼。

【請指定支付物品?！?

“支付…破舊斂息符（失效）！”羅衡毫不猶豫。這玩意兒現在對他就是張廢紙！

【物品價值評估中…評估通過。支付成功。已標記目標：趙大虎（狀態：健康）?！?

新的面板展開：

【目標：趙大虎（健康）】

【壽元：62年3個月】

【修為：無（凡人）】

【技能：基礎鍛體術（入門）】

【物品：粗糧餅（半塊），銅錢7枚】

【狀態：輕微疲憊】

六十二年壽元！健康的！活生生的！

羅衡看著那【壽元：62年3個月】后面那個小小的“-”號，眼睛瞬間變得比餓狼還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