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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百萬撤離

李自成看著帳下,涇渭分明的兩派。

一邊,是以宋獻策為首,代表著“求生”和“現實”的絕大多數。

另一邊,是以劉宗敏、李過為首,代表著“勇戰”和“野心”的極少數。

他猶豫了。

“此事……容我再思。”李自成揮了揮手,宣布散會。這是他第一次,在重大的軍事決策上,沒有當場拍板。

這個信號,讓所有人都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宋獻策的臉色,在走出大帳的那一刻,變得無比陰沉。他知道,闖王動心了。他絕不能允許劉承宇那個瘋子,將所有人都拖入深淵,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地位受到如此嚴重的挑戰。

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在會議之后,迅速打響。

當天晚上,李自成的帳中,人影綽綽。

最先進來的是幾位跟著他最早起兵的老兄弟,他們都是些沒什么文化的粗人,但資格老,說話有分量。

“闖王,咱們可不能聽那姓劉的小子胡咧咧啊!咱們的家底就這么點,經不起折騰!”

“是啊,大哥!宋先生說的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還是按照老法子,撤吧!”

他們的話,樸實而直接,代表了起義軍中最普遍的心態——對官軍的恐懼和對保存實力的渴望。

李自成聽著,不置可否。

緊接著,又有幾位新近投靠的、頗有智謀的將領前來“進言”。他們的話,就比那些老兄弟有水平多了。

“闖王,劉參謀之計,看似精妙,實則乃空中樓閣。其一,他高估了我軍將士的紀律性。要讓數萬大軍令行禁止地完成如此復雜的穿插埋伏,談何容易?怕是未等合圍,我軍自己就先亂了。”

“其二,他低估了練國事的智謀。練國事乃朝廷宿將,用兵持重,豈會輕易中此驕兵之計?萬一他不上當,我軍主力盡出,裕州空虛,豈不是正中其下懷?”

這些話,像一盆盆冷水,將李自成心中那團剛剛燃起的火焰,澆得一點點冷卻下來。

他不得不承認,他們說的,都有道理。

劉承宇的計劃,太冒險了,完美得像一個不切實際的夢。而現實,是他的軍隊里,大部分人還是昨天剛剛放下鋤頭的農民。

深夜,宋獻策獨自一人,走進了李自成的營帳。

他沒有再提軍事,而是和李自成聊起了家常,聊起了起兵以來的種種艱辛。

在氣氛變得足夠融洽之后,他才狀似無意地嘆了口氣:“闖王,我觀那劉承宇,雖有奇才,但鋒芒太露,非久居人下之相啊。”

李自成的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

宋獻策繼續道:“他入伍不過月余,便身居高位,手握工兵、軍法兩支精銳。如今,又欲總攬全軍決戰之權。其心……不可不防啊。”

“想那前朝韓信,功高震主,最終落得個什么下場?我并非嫉妒其才,實乃為闖王您的千秋霸業擔憂啊!”

這句話,像一根毒針,精準地刺中了李自成內心最深處的猜忌和不安。

是啊,劉承宇太能干了,能干到讓他這個做主帥的,都感到了一絲壓力。今天他能提出一個指揮全軍的計劃,明天他會不會就想取而代之?

帝王心術,自古皆然。

宋獻策的這番話,比之前所有的軍事分析,都更加致命。它徹底扭轉了李自成心中那桿已經搖擺不定的天平。

劉承宇的營帳里,李過焦急地來回踱步。

“承宇,這都一天了,闖王還沒動靜!我聽說,宋先生那邊的人,一撥接一撥地往闖王帳里鉆,肯定沒說咱們好話!”

劉承宇卻依舊平靜,他正在擦拭那架簡易的望遠鏡。

“急也沒用,事已至此,話已說盡,全憑大王決斷吧。”

他知道那些人在做什么,也知道他們會說什么。

但他什么也沒做。

他不去想爭辯,也不想去拉攏。因為他也想看看這李自成到底是真英雄還是大狗熊,到底值不值得為他賣命。

第二天清晨,緊急集合的號角再次吹響。

李自成召集了所有核心將領。他的臉上帶著一夜未眠的疲憊,但眼神,卻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堅決。

他沒有再給任何人爭論的機會,直接宣布了他的決定。

“我意已決。”他的聲音在大帳中回蕩,“全軍,依宋先生之策行事!”

這個結果,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卻依然引起了一陣騷動。宋獻策和他的支持者們,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而劉宗敏和李過,則臉色鐵青,攥緊了拳頭。

李自成看著劉承宇,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劉承宇,你所轄的軍法隊和工兵營,共計一千人馬,負責為大軍殿后!你們的任務,是在裕州城內,虛張聲勢,拖住官軍主力至少兩天!為我大軍的轉移,爭取時間!”

棄子!

所有人都聽懂了這道命令的含義。

用一千人去面對數萬官軍,這根本不是殿后,這是送死。

李過再也忍不住,一步踏出:“闖王!不可!這……”

“住口!”李自成厲聲喝斷了他,“軍令如山,不容再議!”

劉承宇拉住了沖動的李過,對他微微搖了搖頭。

他緩緩出列,臉上沒有憤怒,沒有恐懼,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他平靜得,就像一個局外人,在聽著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這份超乎尋常的冷靜,讓李自成的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陣煩躁。

“李過可隨大軍一起出發,劉承宇獨自留下即可,”李自成冷漠的說道。

“末將,”劉承宇開口了,“遵命。”

“末將,恕難從命,”李過上前單膝跪地,情緒激動說到,“大王,臣愿與軍法隊一起為大軍留守后路,萬死不辭。”

廳堂內頓時喧然與嘆息聲此起彼伏。

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給你活命的機會你不活,偏偏留下來等死是嗎?

好,很好,好一個兄弟情深。那你就留在這里跟著一起陪葬吧。

“準了,愿你們平安歸來。”李自成似乎沒有什么情緒波動,思考片刻后批準了這個請求。

劉承宇也沒有想到,自己相處時間最久的小領導李過,關鍵時刻還真把自己當兄弟。

做兄弟,在心中;我有困難,不失蹤。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領導嗎。

劉承宇沒來由的暗暗笑了一下。

然后,他對著李自成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轉身,拉著李過離開了。

他們背影,在清晨的陽光下,被拉得很長,充滿了決絕的意味。

當晚,起義軍主力開始悄然撤離。

劉承宇站在裕州的城墻上,看著那條望不到頭的火龍,在夜色中向西蜿蜒而去,最終消失在黑暗里。

李過站在他身邊,憂心忡忡:“承宇,我們……真的要在這里等死嗎?”

“死?”劉承宇笑了。

那是在這場風波之后,他第一次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沒有溫度,只有刺骨的冰寒。

他展開那份被所有人拋棄的作戰圖,指著上面那個代表裕州城的圈,和外面廣袤的群山。

“將軍,你看。”

“他們都走了,把整個舞臺,都留給了我們。”

“他們以為,自己是棋手,我們是棄子。”

劉承宇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清晰。

“可是我們占據地利,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官軍想兵不血刃吃下我們,怕是也沒那么容易。”劉承宇抬起頭,平靜的雙眼看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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