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大會，就在王氏塢前的空地上召開。

沒有威嚴的公堂，沒有驚堂木。審判席，是幾張拼起來的桌子；原告，是成百上千衣衫襤褸的百姓；被告，是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王老虎及其爪牙。

劉承宇高坐正中，李過和幾名軍法隊的軍官分坐兩側。

這不像一場審判，更像一場大型的訴苦大會。

一個又一個百姓上前，哭訴著王老虎一伙的罪行。每一樁罪行，都有三五個以上的受害者或鄰里出來作證，相互印證。

劉承宇沒有打斷他們，只是讓身邊的書記官，將每一條罪狀、每一個證人的名字，都清清楚楚地記錄下來。

陽光越來越烈，王老虎和他手下頭目的額頭上，冷汗混著塵土，涔涔而下。他們從未想過，自己平日里那些不以為然的惡行，匯集起來，竟是如此的觸目驚心，罪該萬死。

整整一個上午，控訴才漸漸平息。

劉承宇站起身，拿起那份寫滿了罪狀的厚厚一疊麻紙，走到了跪在地上的王老虎面前。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著最后的宣判。

“王老虎，”劉承宇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民怨在此，鐵證如山，你，認罪嗎？”

王老虎渾身一顫，癱軟在地，連連叩首：“小人認罪！小人認罪！求劉參謀饒命，求闖王饒命啊！小人愿獻出所有家財，只求活命！”

“家財？”劉承宇冷笑一聲，“你的家財，哪一分不是從百姓身上搜刮來的？現在拿來買你自己的命，你不覺得可笑嗎？”

他不再理會王老虎，轉身面向所有圍觀的百姓和士兵，高高舉起手中的罪狀。

“今日，我軍法隊，依據闖王軍法及大明律，在此宣判！”

他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山谷。

“王老虎，首惡也！欺男霸女，強占田產，草菅人命，罪無可赦！判，斬立決！”

“斬！”人群中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

“其心腹爪牙，張肆、李山……共計一十七人，為虎作倀，助紂為虐，民憤極大！同樣，斬立決！”

“斬！斬！斬！”百姓們的眼中，流出了激動的淚水。

李過一揮手，軍法隊的士兵立刻上前，將王老虎等十八人拖了下去。在一片“青天大老爺”的叫好聲中，十八顆人頭滾落在地。

血，染紅了王氏塢前的黃土。

軍法隊的刀，終于開了刃。

然而，事情并沒有結束。

劉承宇的目光，落在了剩下的那幾十個跪著的鄉勇頭目身上。他們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拼命地磕頭求饒。

“至于其余人等，”他的聲音緩和了下來，“雖有劣跡，但罪不至死。且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軍亦需用人之際……”

他看向那些同樣跪著的、數百名普通鄉勇。

“所有罪責，由他們的軍功來抵！”

“從今天起，你們所有人，都將編入我軍法隊下轄的罪軍營！你們的罪過，會全部記錄在案。你們要通過在戰場上奮勇殺敵，來換取軍功，洗刷你們的罪名！”

“立一小功，可減一罪！立一大功，可減三罪！何時你們的罪孽清零，何時你們就能恢復自由之身，成為我闖王帳下真正的堂堂正正的兵！”

“若是有人敢在戰場上畏縮不前，或是企圖逃跑，那便新罪舊罪并罰，立斬不赦！”

“這條路，是死是生，由你們自己選！”

這番話一出，那些原本已經絕望的鄉勇頭目和普通鄉勇們，全都愣住了。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用死？還有機會活下去？還能通過打仗來洗刷罪名？

死寂過后，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我等愿意！我等愿意為闖王效死！”

“謝劉參謀不殺之恩！”

他們拼命地磕頭，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感激和臣服。

他殺了最該殺的十八個人，平息了民憤，彰顯了軍法的威嚴。

他又放了剩下的大多數人，將他們收編，不僅避免了大規模殺戮可能帶來的反彈，還瞬間為自己擴充了近五百名戰斗力。

用“罪軍營”和“軍功抵罪”這個制度，給這些人套上希望。為了活命，為了洗刷罪名，他們在未來的戰場上，必然會爆發出比任何人都更強的戰斗欲望！

他用一場審判，不僅收獲了民心，還收獲了一支悍不畏死的部隊。

李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對劉承宇的敬佩，已經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他覺得，就算是闖王本人在此，也未必能處理得比這更好了。

而趙四，那個宋獻策的眼線，已經徹底麻木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記錄眼前這個年輕人。

說他殘忍？他放過了大多數人。

說他仁慈？他殺起人來眼都不眨。

他只能在最后，顫抖著寫下一行字：“劉承宇，非人也。善用人心，明于權術，似……似古之商君、韓非。”

他知道，當這份報告送到宋先生手里時，宋先生的臉色，一定會非常，非常的難看。

審判結束，劉承宇讓父親劉老實帶著工兵營的人，將從王老虎家抄出的糧食和布匹，當場分發給了那些前來作證、并被侵占過財產的百姓。

看著百姓們千恩萬謝地離去，劉承宇的臉上，卻沒有任何喜悅。

他知道，王氏塢的結束，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他今天用民意的刀，殺了王老虎。那么明天，會不會也有人，用同樣的刀，來殺他？

他目光深邃地望向北方——京城的方向。

如果他是穿越后是在京師，那他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各種途徑去輔佐崇禎，萬不可聽信流言，錯殺無辜。要想盡辦法，重振大明。

然而此時此地，心有余力難至。

一旦被查出來，搞不好還要被扣上個“通敵”、“奸細”的罪名。

天下，即將變得更加混亂。

順天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