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隱的指尖還殘留著藥粉與血混合的觸感，掌心微微發燙。他站在斷崖邊緣，霧氣撲在臉上，卻不再向前一步。左臂的血絲紋路仍在跳動，像有活物在皮下爬行，每一次搏動都牽動經脈，帶來一陣刺麻。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緩緩抬起手，將掌心殘留的粉末輕輕抹在刀柄上，又用布條仔細裹住，塞進懷中。

他需要知道這東西從何而來。

荒村的破屋比昨夜更冷。陳礫靠墻坐著，臉色灰白，左眼的眼罩邊緣滲出暗紅。他聽見腳步聲，沒抬頭，只低聲說：“你回來了。”

江隱沒應，徑直走到他面前蹲下，把布囊取出，攤在掌心。青光已滅，但粉末仍泛著微弱的濕氣。

“認得這個？”

陳礫皺眉，伸手要碰，指尖剛觸到粉末，整條手臂猛地一顫，像是被什么刺入神經。他咬牙抽回手，七枚銅錢從袖中滑出，落在地上，面朝上。

“七步斷魂香……稀釋過的。”

江隱瞳孔微縮。

“云岫門的東西。原方以活人精血煉制，三步暈，五步癱，七步斷魂。但加了藥奴的血稀釋后，就成了‘解引’——專用來標記逃奴，讓蝕源者無法脫離。”

江隱低頭看左臂。血絲紋路隨呼吸起伏，節奏竟與他心跳不完全一致。

“她給我這藥粉，是救我？”

“是認出了你。”陳礫聲音發緊，“能讓她主動給粉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命格殘缺卻未被登記的漏網者，一種是……魄奪者。你身上有蝕源波動，她一眼就能看出來。”

江隱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住陳礫肩頭。黑印一震，一縷黑氣從指縫溢出，鉆入陳礫體內。陳礫渾身一僵，喉嚨里發出短促的抽氣聲，但幾息后，眼中的渾濁退去，呼吸平穩下來。

“三息清明。”江隱松手，“夠你說完。”

陳礫喘了口氣，聲音穩了些：“斷魂香解劑藏在藥堂深處，只有通過第二輪考核的弟子才能領取。但……領了藥的人，名字會進獻祭名錄。”

“獻祭？”

“命格獻祭。”陳礫抬眼，“云岫門每年選一批低階弟子，用他們的命格去養高階者的靈根。名單一旦錄入，人就沒了。你若想拿解劑，就得進第二輪——可進了，你就成了祭品。”

江隱冷笑一聲，站起身。他走到墻角，從暗處取出一套灰袍，是昨夜從巡守尸體上剝下的。衣領內側繡著半枚云岫徽記，已被刀割去一半。

“那就讓他們以為，我是來投靠的。”

三日后，云岫門外山道。

招募會設在山門前的演武坪，石臺高筑，旗幡林立。百余名散修排成長隊，依次驗靈根、測命格。江隱混在隊尾，灰袍裹身，左臂纏得嚴實。他臉上涂了藥泥，遮去血痕，又以采藥女之血混入掌心，催動黑印靈力外顯，偽造出命格波動。

輪到他時，執事弟子將測靈盤推來。盤面微光一閃，顯出“丙等殘靈，命格微弱”八字。

“勉強可用。”執事揮手，“初試演武，勝兩場即可過。”

演武場設在石臺東側，圍欄已破，砂石滿地。江隱抽刀，暗燼出鞘無聲。他第一場對的是個使錘的壯漢，三招內卸其腕骨，刀尖停在咽喉前三寸。

圍觀弟子嘩然。

第二場，他對手是個瘦高青年，劍走輕靈。江隱本可速勝，卻在第三回合故意收力，被一劍挑中肩頭，灰袍綻開，血滲出來。

他踉蹌后退，單膝跪地，刀拄地。

“敗者，江隱！”

執事落筆記名。江隱低頭喘息，目光卻鎖住臺邊一人——江耀。他族兄，江家旁支嫡子，正抱臂冷笑，腰間佩刀刻著家族紋。

江隱緩緩起身，朝江耀走去。兩人擦肩而過時，他左臂微抬，黑印一震，一縷黑氣如絲，鉆入江耀袖口。

江耀毫無察覺，只拍了拍他肩，譏諷道：“殘靈也敢來？下輩子投個好胎。”

江隱垂眼，沒說話。

他回到角落，盤膝坐下，閉目凝神。黑印開始回溯——那縷殘魄中，浮出零碎片段：江耀站在登記臺前，執事低聲說：“丙等命格，適配度達標，錄入獻祭名錄。”江耀笑得得意，轉身時袖中露出半張名單，上面赫然寫著“斷魂香解劑，二輪后發放”。

江隱睜眼，眸底血絲一閃而逝。

夜。

荒村舊屋。油燈將滅，燈芯噼啪一響。

江隱坐在桌前，面前攤著一張從登記處撕下的名冊殘角。紙邊焦黑，是他用刀尖燒去痕跡。江耀的名字在列，后注“丙等，待獻祭”。旁邊，是那個裝藥粉的布囊。

他伸手，將殘角壓在布囊下。

“想拿解藥，就得進第二輪。”

他站起身，走到墻邊，取下暗燼刀。刀身映著微光，冷而薄。他用布仔細擦拭，從刀柄到刀尖，動作緩慢。擦到刀格時，指尖一頓——那里有一道新痕，是今早被江耀劍鋒所擦。

他盯著那道痕，忽然抬手，將刀插回鞘中。

轉身，吹滅油燈。

屋內陷入黑暗。

他站在原地，左手緩緩撫過左臂。血絲紋路仍在跳動，頻率比白日緩了些，但并未消失。他閉眼，呼吸放慢，試圖切斷那股牽引感。可就在意識即將沉入平靜時，左臂突然一緊，像是被無形之手攥住。

他猛地睜眼。

掌心那塊藥粉殘留，正微微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