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隱的手剛觸到門框，左臂布條下的黑印猛地一抽，像是被烙鐵燙過。他停了一瞬，指節(jié)在刀柄上收緊，獸牙震顫的頻率與地下搏動仍未平息。蕭晚從窗邊移步過來，袖口寒氣微凝，陳礫則低頭盯著那枚偏斜的銅錢，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質(zhì)子玉牌邊緣。

“那不是審訊。”江隱開口，聲音干澀，“是篩選。”

話音落，他轉(zhuǎn)身走向桌邊，將那截殘頁從袖中抽出，平鋪在石面上。紙背的刻痕在昏光下顯出輪廓，蜿蜒如鎖，首尾盤繞成環(huán)。他伸出右手，刀尖劃破指尖，血珠滴落紙面，沿著蛇紋溝壑緩緩滲入。

黑印隨即劇烈跳動，左臂皮膚下紅光隱現(xiàn)，識海中傳來撕裂般的刺痛。他咬牙，未退，反而將更多血抹開。血跡浸染蛇紋剎那，紙面泛起極淡的靈息波動，像是死物被短暫喚醒。

蕭晚靠近，左耳命格紋忽地一跳。她未言，只將指尖輕貼紙背。寒氣自她指間溢出，凝成細絲，順著刻痕游走。蛇紋在寒絲勾勒下逐漸清晰——雙蛇交頸，尾部絞成鎖扣，紋路與謝無塵袖中露出的骨戒如出一轍。

就在紋路完整的瞬間，蕭晚瞳孔驟縮。

眼前景象突變：血池翻涌，石室幽深，謝無塵立于池邊，手中匕首刺入一名弟子胸口。那弟子面容模糊，但腰間玉佩清晰可見——正是天驕院首傳信物。匕首拔出時，柄部青銅蛇紋沾血，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幻象一閃即逝。

她收回手，指尖微顫，寒氣瞬間潰散。江隱已察覺異樣，抬眼望她。她只輕輕搖頭，未語，但耳垂命格紋仍在發(fā)燙，像是被什么烙印過。

“你看到了什么？”江隱問。

“他殺人。”她聲音極低，“用蛇紋匕首，獻祭天驕。”

陳礫猛地抬頭，銅錢在掌心滾了一圈，落地時七枚皆立，卦象“血引”。他盯著殘頁，聲音發(fā)緊：“這蛇紋不是裝飾……是標記。誰身上有，誰就是下一個祭品。”

江隱盯著殘頁，指腹撫過斷口處的刻痕。血池、匕首、天驕弟子——這些碎片拼不全，卻指向同一條路：謝無塵在收集某種東西，而蛇紋，是鑰匙。

他收起殘頁，刀入鞘，轉(zhuǎn)身便走。

“去哪？”陳礫問。

“東市。”

他腳步未停。黑印仍在發(fā)燙，但不再只是躁動，而是某種牽引——像有殘魄在遠處呼喚，微弱卻持續(xù)。他知道那是靈性殘留，是魂魄被剝離后的余息，也是黑印唯一能追蹤的線索。

三人出石室，穿長廊，入坊市。

東市喧鬧，肉攤油膩，屠夫揮刀剁骨，血水順著溝槽流入地縫。江隱緩步靠近，目光掃過每一張臉，每一處衣角。陳礫落后半步，七枚銅錢在袖中輕響，忽然拋出，落地時背面“刑”字泛青光，直指肉攤角落。

攤主佝僂著背，正將一塊生肉扔進盆中。他腰間暗袋鼓起，一抹青銅光澤從布縫中透出。

江隱緩步靠近，右手垂于刀柄。就在距離三步時，黑印驟然刺痛，識海中響起低語：“容器……你也戴著鎖。”

他一頓，未退。

攤主似有所覺，手停在半空。下一瞬，他猛然轉(zhuǎn)身，右手探向暗袋。江隱已動，一步踏前，左手直取其腕，右手刀鞘橫擊其肋。攤主悶哼一聲，后退撞上木架，暗袋裂開，一枚青銅蛇紋掛飾滾落泥地。

江隱俯身去拾。

攤主卻暴起，雙目泛黃，瞳孔收縮如蛇，左臂扭曲變形，骨節(jié)凸出，竟生出鱗狀紋路。他嘶吼一聲，撲來時速度驟增，指尖利如爪。

江隱側(cè)身避讓，刀出鞘半寸，寒光一閃，削斷其三指。攤主不退反進，另一手抓向江隱身側(cè)。陳礫擲出質(zhì)子玉牌，玉牌撞上其膝，發(fā)出悶響。攤主踉蹌，蕭晚寒氣噴涌，地面瞬間結(jié)冰，他腳下一滑，跪倒在地。

江隱刀鋒抵喉，低喝：“誰派你來的？”

攤主咧嘴，牙縫滲血：“七日……歸元……你逃不掉……”

話音未落，他脖頸皮膚突然龜裂，黑氣從裂縫中溢出，雙目翻白，氣息斷絕。尸體倒地，手中緊握的蛇紋掛飾“啪”地裂開，只剩半塊玉佩，斷口處刻著一個極小的“七”字。

江隱拾起玉佩，翻看。紋路與殘頁一致，但更完整，蛇首咬住尾部，形成閉環(huán)。他盯著“七”字，腦中閃過謝無塵手上那二十八枚戒指——二十八，七的四倍。

“編號。”陳礫喘息著走近，“這是第四個祭壇的信物。”

江隱將玉佩收入懷中，左臂黑印仍在跳動。連續(xù)三日奪魄，加上昨夜禁制反噬，意識已開始模糊。他靠墻站定，刀尖劃過掌心，痛感刺入神經(jīng)，勉強穩(wěn)住神志。

“他不是在逃。”他低聲道，“他在布陣。每一塊玉佩，都是一個節(jié)點。”

蕭晚蹲下，指尖輕觸尸體脖頸裂痕。寒氣滲入，裂口邊緣凝出霜紋，顯出內(nèi)里黑絲纏繞的脈絡(luò)——不是血，是魄源被強行抽離的痕跡。

“和靈元丹一樣。”她抬頭，“他們用蛇紋控制妖化過程，精準投放。”

陳礫已取下眼罩，露出左眼空洞。他咬破舌尖，血滴入眼眶，腥氣彌漫。片刻后，觸須狀黑線從傷口爬出，纏上半塊玉佩。

窺心蠱蘇醒。

蠱蟲震顫，映出畫面：荒原深處，夜霧彌漫，數(shù)十人跪伏于地，面前立著一根青銅蛇柱，柱身刻滿同款紋路。領(lǐng)頭者背影修長，披黑袍，袖口露出半枚骨戒。

畫面再轉(zhuǎn)，蛇柱底部裂開一道縫隙，隱約可見階梯向下延伸，盡頭似有巨門輪廓，門上蛇紋盤繞，與玉佩紋路呼應(yīng)。

陳礫突然悶哼，嘴角溢血，左眼觸須劇烈抽搐。他強行收回蠱蟲，眼眶內(nèi)血流不止，銅錢從袖中滑落，七枚排開，最后一枚翻轉(zhuǎn)——“死中求生”。

“那里……有人在等。”他喘息，“不止謝無塵……還有別的容器。”

江隱盯著玉佩斷口，指腹摩挲“七”字。他知道，這不是終點，而是入口。謝無塵在等他，黑印在躁動，而那句“你也戴著鎖”，還在識海回蕩。

他將玉佩貼于左臂布條外，黑印觸到蛇紋瞬間，發(fā)出一聲低鳴，如心跳共振。

蕭晚站起身，寒氣在指尖凝成細針。陳礫拾起銅錢，重新收入袖中。江隱拔出暗燼，刀鋒在掌心劃出新痕，血滴落在玉佩上，滲入“七”字刻痕。

血跡未干，玉佩忽然微微發(f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