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水湖，自己當初建立秋水山莊的地方，湖似乎還是那片湖，景色卻變得不同。綠水湖的晨霧還沒散盡，像一層薄紗籠罩在湖面，遠處的山巒若隱若現，透著朦朧的美感。

張然單膝跪在古樓前的石階上，萊卡相機的鏡頭對準垂柳的新芽，新芽上沾著晶瑩的露水，在微光中閃閃爍爍。

露水打濕了牛仔褲膝蓋，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在山莊晨練時的青石板，那時的青石板在清晨也是這般冰涼，卻總能激起他無窮的斗志。十分努力，十分收獲，這句箴言一直刻在他心底。

當時哪怕自己貴為一方勢力大佬也從未停止過錘煉本領，每天天不亮就會到山莊練習劍法，就是這份執著，才讓他有了如今的成就。

湖邊垂柳輕拂，枝條像少女的發絲在風中飄動，健身道上早已人流密集，有慢跑的年輕人，有打太極的老人，還有推著嬰兒車散步的夫妻，一派熱鬧祥和的景象。相機快門按下的瞬間，取景器里突然闖進三個晃動的身影，打破了這份寧靜。

“快點快點，保安快來了！”方一凡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難掩的興奮，臉頰因為緊張和著急微微泛紅。

他蹲在護欄邊，給喬英子和黃芷陶當人梯，雙手撐著膝蓋，身體微微發抖，卻依舊堅定地說：“我先托英子過去，黃芷陶你墊后，注意看周圍，別被發現了。”

喬英子踩著方一凡的肩膀翻過高一米五的護欄，白色連衣裙在晨風中劃出弧線，像一只展翅的白鴿。她落地時踉蹌了一下，慌忙穩住身形，對著另外兩人做了個“安全”的手勢。黃芷陶剛抓住欄桿，腳尖踮起準備翻過去，就聽見身后傳來“咔嚓”一聲輕響，聲音雖小，在這相對安靜的清晨卻格外清晰。

“誰？！”方一凡猛地回頭，看見那個舉著相機的身影，火氣瞬間竄上來，眉頭擰成一團，“

你擱這兒懟著拍什么鬼啊？純屬有病啊！”。

張然收起相機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看著垂柳沾著的露水順著幾人發梢滴落，在地面暈開小小的水漬。他看著這三個慌慌張張的身影，像三只偷東西被抓包的小老鼠，突然覺得事情開始變得有趣起來，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你拍我們翻墻？”方一凡沖上來想搶相機，腳步又快又急，帶著一股蠻勁。手腕卻被張然輕飄飄避開，張然的動作看似隨意，卻精準地躲過了他的攻擊。

少年動作敏捷，像是練了無數遍走位一樣，那么絲滑自然，反而自己被一只手控制住了脖頸，那只手力道不大，卻讓他動彈不得，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

“公共場所，我拍風景。”張然晃了晃相機，屏幕上垂柳的新芽清晰可見，葉片上的紋理都看得一清二楚，“倒是你們，逃票翻墻還這么理直氣壯？”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讓方一凡瞬間啞火。

喬英子扶了扶眼鏡，鏡片后的眼睛眨了眨，突然“呀”了一聲，聲音里滿是驚訝。

她盯著張然的臉，仔仔細細地看了幾秒，手指無意識地扯著連衣裙的衣角，有些不確定地說：“你是……那個武術比賽的冠軍？就是前段時間特別火的那個全國武術錦標賽的冠軍？”那次比賽的視頻在學校群里傳得沸沸揚揚，自己也在現場，對張然的臉有很深印象。

黃芷陶也認出來了，眼睛猛地睜大，下意識地往喬英子身后躲了躲，身體微微發抖，突然拉住喬英子的胳膊，聲音細若蚊吶：“他是拳臺上那個……一個打十個的，特別厲害，當時看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一想起視頻里張然在拳臺上所向披靡的樣子，就有些害怕。

方一凡的掙扎瞬間僵住，冷汗唰地浸透了后背，順著脊椎往下流。

方一凡莽是莽了點，但人是不傻的。

他想起學校群里瘋傳的視頻，那個把三百斤壯漢像拎小雞一樣扔出去的少年，動作干凈利落，眼神冷冽，當時他還覺得太夸張了，現在親身感受到對方的厲害，才知道視頻里說的一點都不假。

張然松開手，方一凡踉蹌著后退三步，捂著脖子咳嗽，喉嚨里像是卡了什么東西，火辣辣地疼。

“能不能動動你們并不聰明的腦瓜？”他擦了擦相機鏡頭上濺上的細碎水珠，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了解一下先來后到的關系？我在這拍了十分鐘，你們剛翻墻就想搶東西？”他覺得這幾個孩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逃票還這么理直氣壯，簡直是沒道理可講。

“我們……我們不是故意的。”喬英子的聲音帶著怯意，卻還是擋在方一凡身前，像一只護崽的老母雞，“你把照片刪了好不好？我們補票還不行嗎？”她知道逃票是不對的，現在只希望能把照片刪掉，別留下什么把柄。

“刪不刪取決于我。”張然調出相冊，故意讓她們看見屏幕上的垂柳，葉片上的露水晶瑩剔透，“還有，下次想逃票走東門，保安大叔七點才換崗，那個時候比較安全。”他也沒真想為難這幾個孩子，只是覺得逗逗他們挺有意思的。

黃芷陶拉了拉喬英子的袖子，小聲說：“算了英子，我們走吧。”她看著張然手里的相機，總覺得那雙握著相機的手，和那天握著長劍的手有著同樣的力道，充滿了力量感，讓她不敢再多做停留。

方一凡還想說什么，被喬英子一把拽住，喬英子對著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再惹事。

三個身影慌慌張張地往景區深處跑，像受驚的小鹿，腳步踉蹌，卻跑得飛快，很快就消失在晨霧中。

張然看著他們的背影，忽然對著空氣說：“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吃人。”語氣里帶著一絲調侃。

健身的人越來越多，陽光穿過柳葉的縫隙落在相機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張然翻到剛才抓拍的照片，喬英子翻護欄時的長裙飛舞，像一朵盛開的白蓮花；黃芷陶抓著欄桿的纖細手指，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還有方一凡蹲在地上當人梯的狼狽模樣，臉上滿是緊張。他對著這張“罪證”笑了笑，按下了保存鍵，覺得這倒是一張挺有意思的照片。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母親發來的訊息，只有簡短的一行字，“看來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張然看著信息，眼神暗了暗，他知道母親說的是什么，那邊的事情還沒處理完，他暫時確實無法回去。

張然收起相機，轉身往景區出口走。

路過護欄時，他伸手摸了摸剛才三人翻越的位置，指尖沾到一點粉色的亮片，亮晶晶的，在陽光下閃著光，大概是黃芷陶裙子上的裝飾。

“開學有趣了。”他把亮片彈進草叢，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心里已經開始期待開學后和這幾個孩子在學校里的相遇了。

搬家公司的卡車堵在小區門口，引擎還在嗡嗡作響，后面已經排起了一小段車隊。童文潔叉著腰指揮工人搬箱子，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鬢角的頭發。“小心點那個箱子！里面有玻璃壺！”她對著穿藍背心的工人喊，聲音因為著急而有些沙啞，轉頭看見張然從單元樓外走進來，立刻換上笑臉，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空，“你是……蘇老師的兒子？看著有點眼熟。”

張然剛晨練回來，白色運動服還帶著濕氣，額頭上也有細密的汗珠，順著下頜線滑落。

他點點頭，視線落在卡車車身上的“方圓工作室”字樣上，眼神閃了閃，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我是新搬來的，姓童。”童文潔熱情地遞過一瓶礦泉水，瓶身上還帶著水珠，“這房子是租宋倩老師的，為了我家方一凡上學，他今年高三了，學習不怎么省心。我家一凡應該跟你一樣大，以后你倆可以多交流！互相學習學習。”她一說起兒子，就打開了話匣子。

“宋倩？”張然接過水，指尖在瓶身上輕轉，瓶身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讓他精神一振。

“你們不熟嗎？就是喬英子的媽媽，金牌物理老師！”童文潔提到這個名字就眉飛色舞，語氣里滿是敬佩，“她教物理可厲害了，好多學生都想讓她補課呢，以后讓她多指點指點你，你幫喬英子和方一凡練練體育，雙贏！”

“張然，早你們一天，也是才搬來的，開學后會在春風中學上學。”他看著工人把一個個物件搬下車，有個箱子看起來很沉，工人搬得很吃力，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覺得這童文潔倒是個熱心腸的人。

“張然？”方一凡從樓道里跑出來，手里還拿著相機，大概是剛才在景區沒拍夠，看見張然的瞬間瞳孔地震，手里的相機差點掉在地上，“你怎么在這？”他實在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張然，而且看這架勢，張然居然是新搬來的鄰居，這讓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住樓上。”張然晃了晃手里的鑰匙，金屬碰撞聲清脆悅耳，在這嘈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

方一凡手里的相機“啪嗒”掉在地上，鏡頭蓋磕出個小坑，他心疼地撿起相機，看著鏡頭蓋上的坑，眉頭緊鎖。剛回來就遇到這事，他覺得今天真是倒霉透頂了。

他想起綠水湖被按在護欄上提起來的屈辱，又看看自家新鄰居的門牌，上面清晰地寫著門牌號，突然覺得這個高三可能要完蛋，有這么個厲害的鄰居在，他以后哪還敢胡作非為。

“你們認識？”童文潔看出不對勁，伸手擰了把方一凡的胳膊，力道不小，“是不是在學校惹事了？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在學校要好好學習，別惹是生非，你怎么就是不聽。”她以為方一凡是在學校得罪了張然，心里有些著急。

“沒有沒有！”方一凡慌忙擺手，偷偷瞪了張然一眼，眼神里滿是不服氣，卻又不敢發作，“就是……見過，在綠水湖偶然碰到的。”他可不敢說實話，不然又要被老媽念叨半天。

張然沒戳破，只是笑了笑，目光落在童文潔身上，看著她因為忙碌而泛紅的臉頰，還有額頭上不斷滾落的汗珠，突然開口道：“童阿姨，需要幫忙嗎？看這些工人搬得挺費勁的。”他剛才注意到有幾個大箱子，工人搬起來很吃力，以他的力氣，幫忙搬幾個箱子不在話下。

童文潔愣了一下，沒想到張然會主動幫忙，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怎么好意思麻煩你呢，他們是專業的，能搞定。”她覺得讓一個學生幫忙搬東西不太合適。

張然也不勉強，只是點了點頭：“沒關系，要是有需要，隨時叫我。”他的語氣很真誠，讓人無法拒絕。

轉身要走時，聽見單元門“咔噠”一聲。

宋倩穿著真絲睡袍站在門口，睡袍的顏色是淡雅的紫色，襯得她皮膚白皙。她剛睡醒，頭發還有些凌亂，看見搬家的陣仗，又看看張然，眉頭下意識地皺起來，帶著一絲警惕：“小童，這是？”

“對門新搬來的鄰居，也是春風中學的學生。”童文潔熱情地介紹，拉著宋倩的手，“張然，這是宋倩老師，物理教得特別好！你以后有什么物理問題，盡管問她。”

宋倩的目光在張然身上停留了三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亮了亮：“你就是那個拿了全國武術冠軍的轉學生？”

宋倩雖然不太關注時事，但禁不住有風傳入耳中，尤其還是自己關注的春風中學，前段時間學校里都在傳有個很厲害的轉學生，拿了全國武術冠軍，沒想到就是眼前這個人。

“僥幸。”張然微微頷首，態度謙遜，視線越過宋倩，看見她家入門處的墻上貼滿了獎狀，最顯眼的位置掛著喬英子的三好學生證書，證書上的喬英子笑得很燦爛。

童文潔見狀，又開始撮合：“張然啊，你看你武術這么厲害，宋老師物理又教得好，以后你就常來宋老師家，讓她給你補補物理，你呢，就順便指導指導喬英子和方一凡體育，這多好啊，互相幫助，共同進步。”

張然笑了笑沒接話，心里卻在盤算著什么。他看著方一凡撿相機時齜牙咧嘴的模樣，又看看宋倩眼里一閃而過的審視，突然覺得這棟樓里的空氣，比華爾街上的硝煙還有趣。

耐心，時機，一個優秀的獵人往往待時而動。他知道，在這里，肯定會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發生，而他，只需要靜靜等待時機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