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緣
- 云溪仙族
- 半覽江南煙雨
- 2316字
- 2025-08-02 12:00:00
“韓晉兩姓,本是一家。”
“百年前,上宗有仙姑謫落,她與妖獸的拼殺中傷了根本,修為盡毀,自家宗族也喪于一場妖災(zāi),真人憐憫,許她到云溪重立宗族。”
“然而仙姑親族殆盡,膝下更無子嗣,便從當(dāng)時的大戶韓家里挑中了天祖榮桓公為嗣,隨了仙姑姓晉。”
“榮桓公不得境竅,仙姑便教他施針布藥,家中藥櫥便是那時候傳下來的。”
“這手藝傳到高祖手上,他在后山建了藥園,一度把藥草生意都做到鄰縣去了。”
晉全說到這里,扶著陳舊木門上精雕的花紋,悵然失神,等他再度開口時,語氣則更為沉重。
“可天有不測風(fēng)云,鄰縣突如其來的一場地龍翻身,榮桓公痛喪愛子,只幾年也撒手人寰。”
“偌大家業(yè)便都傳到了你們曾祖手上,可他幼時喪父,家中長輩便更為溺愛,終養(yǎng)成了個紈绔。”
“那時韓晉兩家還有些香火情,很多事宜也都是兩家共同打理,可曾祖一心享樂,行事鋪張揚厲,還沾染了斗賭的惡習(xí)。”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韓家終于起了歹心,設(shè)了些斗賭的場子,引誘曾祖,把偌大家產(chǎn),一步步一步步送進了韓家嘴里。”
“你們大父年幼時還曾見過那烈火烹油,繁花似錦的景象,到他當(dāng)家時,反要過得缺衣少食,身無分文。”
晉玦一直默默聽著,從腦子里翻找已經(jīng)頗為久遠(yuǎn)的記憶,只依稀記得,那個古怪脾氣的老人,癱坐在門檻上,喝著酒,同他絮叨著當(dāng)時聽不懂的很多話,他也和現(xiàn)在一樣,只默默聽著,等到老人說累了,便醉倒在門邊臥著,他便得空可以在自家院中的桑樹上蕩秋千。
這些年光陰流轉(zhuǎn),他年歲漸長,也見識了人心涼薄,世情險惡,再聽父親說這些舊事,心里竟愈發(fā)不是滋味。
那時家中庭院的位置正與韓家舊屋相望,祖父日日坐在檻上望著的,不正是韓家的門庭若市。
晉玦見父親陰沉著臉不再言語,雙目失神地想著什么。
他嘆了口氣,接過話頭朝晉珩道:
“后來娘嫁了過來,和爹一起勉力經(jīng)營,才將那些舊賬還清,可后來娘染上頑疾,爹又不得不去找韓家討藥。”
“娘是個烈性子,抵死不許……”
……
“我去把那條金鱗祭奠給娘,一分也不予那韓家。”
晉珩聽著父兄說完,只覺得胸中郁氣難平,丟下這么一句便去拿那金鱗。
“珩兒!”
晉全厲聲喝住:“我從來不同你們說這些舊事,便就是怕你這般行事。”
“韓家如今依舊勢大,怨恨無用!”
“你們要銘記前人之失,要有光復(fù)之志,只盯著韓家亦是無用。”
晉全見晉珩身形回轉(zhuǎn),沉著腦袋,蹲坐在地上一言不發(fā)。便知道他已經(jīng)聽了進去,只是郁氣未解,故而還有幾分別扭。
他話鋒一轉(zhuǎn),將聲音又壓低幾分,道:
“可如今,我晉家得賜仙器,領(lǐng)受仙法,便有了翻身的機會。”
“韓家雖占了云溪的仙蔭之實,可終究沒出一個能修習(xí)仙法的修士。”
“而那上宗卷宗里錄著的,也還是我云溪晉氏。”
“玦兒,珩兒,功成或許不在你我,但若能薪火相傳,前赴后繼,必會成功。”
晉全將胸中淤積已久的消沉也借著這番吐露一掃而空,他早年心氣頗高,覺得肯定能在自己手上光復(fù)祖業(yè),可相濡以沫的妻子病歿,他自此一蹶不振,消沉多年。
今日得了仙法,更有傳世的仙器,自己的兩個兒子亦是出類拔萃,他不覺心神激蕩,頃刻已打定了主意。
“從今日起,玦兒便從我手中逐步把家中事務(wù)都接過去,珩兒也勿再閑著,從村祠里討幾本書讀著,待那仙使臨凡之后,我把后山的藥圃修飭一番,以后便長住在那里。”
“一來是可以在后山放心研習(xí)仙法,二來也能種些草藥,把祖上的生計重新?lián)炱饋怼!?
言罷,晉玦便同晉全問起一些農(nóng)事上拿不準(zhǔn)的問題,迎過仙使,便到了五月農(nóng)忙,雖然此前他一向跟著父親操持,多半事務(wù)都心中有數(shù),但此時陡然要獨當(dāng)一面起來,便又憑空生出了諸多疑問。
晉珩則出了里屋,徑自提著那魚兒去水缸邊清洗干凈,屋外頭已是日上三竿,轉(zhuǎn)眼便要到午飯時候了。
……
晉家的飯桌上較之平日足足多了三碗魚湯,一碗自是送去韓家的,一碗則正祭著父子三人的五臟廟,另一碗則已經(jīng)用布帛包好,看上去準(zhǔn)備得最為精心。
晉玦看到晉珩伸手探了探那瓷碗,而后又加快了幾分把飯扒進嘴里的速度,不禁揶揄道:
“爹,我看珩兒當(dāng)真是餓極了。”
“你還看不出他想的啥?”晉全也笑了笑,側(cè)目望了眼晉珩,道:
“慢些吃,今日我家吃的早,不誤了時候,湯一時也涼不了,等你送過去,你齊叔應(yīng)該剛從埂上回來。”
“芪妹一早也跟著去了田里,你急也是沒用。”
晉珩被父兄點破心思,臉上憋出一陣羞紅,他卻也不申辯什么,只埋著頭繼續(xù)扒飯。
云溪村男女成婚,早則十四五,晚也不過二十,年齡之差也都在一兩歲之間,與晉珩同齡的只有齊家女兒一個,更不論晉齊兩家還是近鄰,多年相處很是相合,這親是遲早要結(jié)下的。
晉玦還憋著話想再逗逗晉珩,卻聽見父親把話鋒一轉(zhuǎn)。
“你卻還顧著笑他,趕明兒珩兒結(jié)親了,你還沒著落呢。莫不是要學(xué)你舅父打光棍?”
晉玦一聽到父親把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只好也沉下頭,默默把飯往嘴里扒。
這一番轉(zhuǎn)變,直惹得晉全與晉珩也笑了起來。
……
“姐夫,姐夫。”
屋外突然傳來兩聲嘹亮的叫喊,來人個頭不高,身形寬胖,額上又生了一對笑眉,逢人便先多了三分親近。
來人正是晉全的妻弟,宋湖。
晉全話音剛落,便聽到宋湖的叫喊,一時面色怪異起來。
宋湖站定在院里,卻看見一向精干的姐夫倚著拐棍望著他。
“姐夫,這是怎生了?”
晉玦把此前父子三人商量好的幌子簡略與宋湖說了,后者聽罷也是連連咋舌。
隨即更是恨恨地罵了韓家?guī)拙洌裳劬傤┲谴赏耄趺匆惨撇婚_。
晉全無奈,只得道:“玦兒,去給你舅父添副碗筷。”
“不用,姐夫。”
晉全只當(dāng)他是客套,依舊遣晉玦去拿。
“真不用……我自己帶了……”宋湖嬉笑著從懷里摸了個紅花瓷碗,抽出筷子便夾起了一塊早就盯上的魚肉。
晉全啞然,他與妻子成婚時宋湖不過才十來歲,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只是這些年才少了些聯(lián)系。看著自家妻弟這番憊懶模樣,他一時頗感無奈,輕嘆口氣,問道:
“說罷,今日來干什么。”
“姐夫,就是來和你說一聲,我要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