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傾覆
- 云溪仙族
- 半覽江南煙雨
- 2064字
- 2025-08-05 20:00:00
晉全瞇著眼,在齊思遠身前不遠處定住,漠然望著他。
齊思遠雙腿打顫,卻努力克制著不發出聲響,望著晉全指間仍在流轉的金色流光,他暗自吞了口口水,張口欲言,卻發覺自己一時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晉全也不言語,只依舊那樣神容淡漠地望著他。
四下的風息了,齊思遠再聽不見那枝葉間的簌簌聲,這片籠罩在林蔭下的天地,仿佛靜得只剩下他沉悶的心跳聲。
“噗!”
一聲悶響從不遠處傳來,齊思遠下意識偏頭去望,卻又猛得止住,他唯恐自己一動彈,便遭了和韓良憶一樣的下場。
那是韓良憶的尸身撞到樹上的聲音。
沉寂良久。
“全哥,你想個法子救救蓮妹吧,下半輩子我給你當牛做馬?!?
齊思遠終于開口,他的聲音低沉顫抖,一字一絆,反倒不像是哀求,而像是在念誦晦澀的咒語一般。
這是當年,秦蓮難產時,被韓家一句無能為力趕回來的齊思遠,跪在晉家門檻上哀求的。
齊思遠不住地一遍遍重復著這句話,斗大的汗珠不斷滲出,他面色煞白,終于捱不住,竟仰面暈了過去。
晉全聞言蹙緊的眉頭便已慢慢舒展開來,但他仍沉默地望著齊思遠。直到齊思遠直挺挺地仰倒在地,躺了良久,才聽見他的一聲低嘆。
指間金光彌散,晉全走近將暈倒的齊思遠攙了起來,將他帶回了自家木屋。
晉全原正在入定中潛心煉采靈氣,可如今的他,耳清目明,早就聽到了藥園那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原以為是春開后山里的熊瞎子醒了跑出來覓食,而自己又在運轉周天的緊要關頭,便只為自己覆了層護體金光,沒直接起身出去驅趕。
可就在他調息結束的一瞬,卻正對上韓良憶那雙驚懼的雙眼。
幾乎那一瞬間,晉全便做出了判斷。
‘絕不能放他活著回去?!?
這兩年來,為了扳倒韓家,晉全做的遠不止一味修煉這般簡單,他還安排晉玦去與那些不滿韓家欺壓的人接洽,又用宋家的田地做了文章,潛移默化間,把韓家的跋扈和貪婪一點點剖在村人面前。
韓家把持這個位子多年,不僅有錢財,更有人望,不是靠自己一人就能瞬間傾覆的。
倘若讓韓良憶活著回去,自己身懷仙法的秘密必然暴露,到時,百般算計著了空,他們父子三人恐都性命難保。
而韓良憶自然也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那股殺意,當即便逃了起來。
晉全早已蓄好一發金光咒,瞬間便結果了他的性命。
可此時卻又撞上了恰巧從陽坡上山的齊思遠。
相比殺韓良憶的果斷,晉全顯然是不愿意殺齊思遠的。
他猶豫良久,終于還是喚醒了此前暈過去的齊思遠。
齊思遠在山間木屋中醒來,正看見晉全坐在自己身側。
他下意識的縮到了一旁,抻著頭四處張望,衣服上斑駁的幾點血跡,似乎在替他回憶著剛剛那幕的可怖。
見晉全只是平靜地望著他,齊思遠終于斗膽開口道:“全哥,那尸身可處置了?!?
“入了夜便會被豺狼叼去了?!?
聽得晉全語氣如常,齊思遠暗自松了口氣,自己的命應該是保住了,心神稍定后,便又把平日里那股裝糊涂的勁使了出來,好似全然將剛剛發生的事拋到了腦后。
他將一早與秦蓮爭吵的事簡略同晉全說了。
“全哥,要不就近挑個日子,趕在韓家前把親向我家提了吧?!?
“胡說,芪兒才多大?!睍x全笑罵了他兩句,“到時旁人可罵不到你頭上,卻要笑我不通情理?!?
“可若是韓家真遣媒人上門議親……我……”
齊思遠說了一半,驀然發覺晉全臉上的笑意深邃,他才忽地驚醒。
韓良憶已經死了。
“思遠,兩年前我攜著玦兒珩兒來這山上祭奠祖上仙姑時,遇著上宗的仙人,他授了我三粒仙丹,賜下仙法……”
“全哥這……”
齊思遠見晉全突然主動說這些他想問又不敢問的事,不覺大驚失色,連忙擺手制止。
晉全卻不顧他那副惶恐的神色,接著道:
”這仙丹服下之后,便得了修習仙法的境竅,我潛心修煉,才得了這些神妙?!?
“韓家謀奪我晉氏祖業,如今又依仗著村正的位子,欺壓鄉里,更借著仙稅為名,魚肉村人。見芪兒懷有仙緣,便要趁勢強娶?!?
“如果你我之輩還不做些什么,恐怕子孫便只能做他韓家的鷹犬奴仆了?!?
“近來村人們對韓家的行徑越來越不滿,也該到時候了?!?
齊思遠愣愣聽完了晉全所述,心中亦有些憤憤不平,不禁開口道:
“全哥,那些人不濟事的啊,他們從來只敢嘴上過癮……”
“思遠,他們皆是隨著勢的,韓家勢大他們便攀附過去?!?
“可倘若我們勢大呢?”
晉全話語間,淡淡金光在他的身上流轉,齊思遠呆呆地望著這神異的景象。
一個念頭浮出。
‘韓家的日子,真要到頭了!’
……
齊思遠戰戰兢兢地踏上了回村的山路,這一路他都在回想剛剛晉全所叮囑的。
韓良憶既然失蹤,韓賢林必然亂了方寸,最后一定會順著行蹤查問到他的頭上,他只要咬死在家門口撞見后就沒再見過,盡可能地讓韓家多費些人手出去尋找。
目下天色昏沉,星月晦暗,只留有天際的一線余霞,齊思遠一時恍然,竟分不清是要入夜了還是天色將明。
他站定在山腰上,朝著前方村落望去,依稀看見村祠附近的那座高樓下支起了兩盞燈火。
那兩點昏黃,在夜風的拂弄下飄搖,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清冷的山風中好似裹著些水汽,齊思遠只著了一身短衫,不覺搓了搓裸露在外的雙臂。
‘這幾日恐要落雨了。’
齊思遠這樣想著,趁著夜色未濃,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直到他靠近院子,隱隱聽見自家婆娘那惡毒的咒罵,才感覺心神稍定。
村頭韓家卻在這寂然的夜色里愈加忙亂起來,遠遠就能聽見喝罵與雜亂的腳步聲。
在一聲幽遠滲人的狼嚎中,齊思遠叩開了自家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