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到了狗獾的村子，天都快黑了。

他們從差不多中午走了近乎四五個小時才到。

本來作為筑基修士……筑基老祖，魏文炳是有御劍飛行的本領的。

可他來之前把飛劍和幾乎所有積蓄都送給了朋友……他媽的大意了。

不過其實留下也沒什么用，因為他穿過來的時候，連根毛都沒留下來。

“那里是嗎？”魏文炳瞇起眼睛望著遠處那片低矮的陰影——與其說是村落，不如說是一堆用枯木和草席子拼湊的窩棚。

狗獾臟兮兮的小臉上終于露出一絲光彩。她踮起腳尖，指著遠處幾點微弱的火光：“就在那些籬笆后面！“

她的聲音因為興奮而微微發顫。瘦小的手指不自覺地抓住魏文炳的衣角，又立刻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去。

魏文炳并沒有在乎這個，只是帶著狗獾加快了步伐。

還沒等他們靠近，聚落門口突然傳來“鐺!鐺!鐺!”的一聲脆響。

一個佝僂著背的看門人正拼命敲打著掛在樹上的半塊銹鐵皮，刺耳的聲響在曠野上回蕩。

不一會兒，一大群人影從低矮的圍欄后涌出。

魏文炳下意識握緊了長矛，靈力在經脈中流轉——直到他看清這些人手里捧著的不是武器，而是幾個粗糙的陶罐和裝著食物的籃子。

這幫人還挺客氣。

不過他顯然誤會了什么。這種窮鄉僻壤怎么可能會培養出熱情好客的鄉民？頂多能培養出熱情好客的土匪。

除非……

等到魏文炳靠近，一個滿臉皺紋的中年人戰戰兢兢地捧著一籃子面餅走出來，腰彎得幾乎要對折：“老總，不知您這次來，是男爵大人有什么新指示嗎？還是……”他的目光在狗獾身上快速掃過。

可別是嫌棄這個十一稅不合格，想要重新選一個吧。主要是他家的小兒子今年也在稅齡，要是被挑中了……

魏文炳也明白過來，這是看自己這一身，把自己當成之前的士兵了。倒是也好，方便他打探情報。

不過他這邊剛打算稀里糊涂把這件事認下來，狗獾卻突然從他身后竄出來，驕傲地仰起頭：“主人才不是灰皮狗。那幾個抓我的灰皮狗都讓主人打嗖一下死了！”

雖然小孩子說話有些天馬行空，但是大體意思大家還是能聽明白的。

霎時間，門口的十幾個人陷入一片死寂。

捧著陶罐的老人雙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渾濁的液體從罐口溢出，滴在地上。

中年人面如死灰，手中的籃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面餅滾落到魏文炳腳邊。

但是小孩子并沒有注意這些事，她只覺得自己的主人輕易地就殺死了讓大人們咬牙切齒卻又婢膝奴顏的士兵，那自己的主人一定更厲害。

既然主人更厲害，一定會要受到比灰皮狗更諂媚的接待。

中年人下意識打量了一眼魏文炳。

雖然挺高的，但是并不健壯，也沒有騎士老爺們那些夸張的肌肉塊。而且臉那么白，肯定是嬌生慣養長大的……

一個危險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成形：現在這種情況，士兵死亡，男爵老爺肯定是要震怒的。要是把這小子抓起來獻給男爵，說不定能抵消士兵失蹤的罪過。

況且他這里十幾個人，壯年男人足足有八個，難道還能抓不住一個……

中年人本來是這么想的，直到他看到魏文炳的眼睛。

冷漠而高傲，看著他就像是雄獅掃過螻蟻。那種漠視的眼神仿佛在說：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在乎。

中年人只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天靈蓋。

他放棄了。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既然魏文炳可以一個人殺死三個身強力壯的士兵，又怎么不能殺死八個瘦削膽怯的男人呢？

況且魏文炳手里還有長槍。

還是偷偷給騎士老爺報信吧。

魏文炳將對方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但并不在意。

這些人，瘦弱、膽怯、愚蠢，對他來說還不如空氣。

他漫不經心地用腳尖撥弄了一下滾落的面餅：“這是送給我的？”

這當然不是送給你這個假老總的……當然，這句話無論如何中年人是說不出的，只能模模糊糊地應承了兩句。

“那就好?！蔽何谋敛辉诤跛南敕ǎ瑢封捣愿赖溃骸肮封担扬災米撸銕一啬慵?。”

狗獾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只敏捷的小狐狼一樣竄過去，麻利地撿起面餅塞進懷里。

她從小到大，吃面餅的機會屈指可數。

狗獾家的窩棚里，女人粗糙的手指抹過眼角，淚水在滿是裂痕的臉頰上沖出兩道淺痕。

角落里，狗爸則是盤腿坐在草墊上，咀嚼著發苦的煙草葉，干癟的臉頰隨著動作凹陷又鼓起。

他對狗獾的離開并沒有特別的傷心，畢竟他有……有過七個孩子，雖然現在只有三……兩個就是了。

兩個餓死了，一個種地累死了，還有一個被野獸吃掉了。

說實話，在這個殘酷的世界，死一兩三四個孩子，太正常了。

只是女人老是固執地認為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哭哭啼啼的。

“你哭一天了?！惫钒滞鲁鼋罓€的渣滓，有些不滿地跺跺腳，“孩子倒霉，趕上加稅，你能怎么辦？你再不去弄點吃的，那兩個也得餓死?！?

女人抽噎了兩下，看了看家里十四歲的最大的孩子，又看了看才剛剛三歲的小兒子。

“沒事媽媽，我還不餓。”大兒子很體貼。他也清楚小妹妹再也回不來了，也清楚媽媽很傷心。所以即便他在地里拔了一天的草，也沒有喊餓。

“我餓了?！钡鹤硬⒉磺宄l生了什么，不知道姐姐為什么不見了，他只是餓了。

她沉默了幾秒，很短的幾秒，然后用力眨了眨酸脹的眼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我現在就去弄吃的給你們?！?

她心里并沒有責怪兒子和丈夫沒有幫她。因為在這個世界，女人們大多需要承擔和男人們拾荒、打獵、種地一樣重要的工作：“處理有毒的食材”。

雖然他們住在一個主要以種植為主的聚落里面，但是好地種出來的刺藜、屁薯這些無毒（低毒）作物大多都被老爺們收走了。

他們只能吃一些不挑地的灰薯、銹斑豆。這些作物最大的特點就是處理不好真的會吃死人。

女人找出被草木灰水泡了三四天的已經沉降分層的灰薯漿，打算出門潷掉水。

結果她才打開門，就看見門口抱著東西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