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軍中午替了劉淑芬一會兒。

等劉淑芬回來接手攤子，便騎車去了縣里。

馬溝子河有西南到東北的一條貫穿河段，趙小軍少不得要在月底前掃蕩幾回。

今天還要去姐姐和姐夫那里拉土豆。

趙小軍只能照顧河岸一側。

醬菜廠西門出來，經過北邊十字路口往右拐，一路往東經過公路局北門，來到馬溝子河縣城段西岸。

順著河沿兒騎一段停下，走到河邊淌水往回走著玩一會兒，回來繼續騎。

邊走邊停，邊玩邊搜刮。

魚不多，泥沙沉積也不多。

直到縣城東北河道拐彎的夾角附近，淤泥陡然增多，泥里的蝦蟹鱉也開始上量。

趙小軍還看到幾個北邊村子的青壯年，扛著鐵锨、舉著紗網鐵絲自制的笊籬在撈魚挖泥。

肯定不只是挖泥，是找蟹找鱉呢。

話說，縣城邊上的村子都這么野的嗎？

河里的魚蝦蟹敢情不屬于公家財產了啊。

倆老頭是縣里單位的領導，垂釣賣錢也就算了，平頭老百姓也這么明目張膽？

“哥幾個，這是在淘換啥啊？”

隔著河岸，趙小軍喊話對方聽到了，瞅兩眼又繼續忙自己的事兒，沒工夫搭理。

陌生人搭訕，也不一定都無往而不利。

何況人家貌似還有正事呢。

趙小軍停車脫鞋，看了看河水深度，又瞇著眼望對岸自顧自忙碌的兩人。

脫掉衣服，褪下褲子，光屁股站在河沿兒猛地一躍。

噗通。

頭上腳下砸進水里。

怕里面淤泥太厚，擔心一個猛子扎下去就是滿頭泥。

趙小軍一整個縣城河沿兒路段都沒下水。

如果剛才那兩人但凡態度稍好一點，哪怕回個無所謂的謊話呢，趙小軍也不會做這種事兒。

給他們機會了。

只怪他們自己不爭氣。

趙小軍表面笑嘻嘻，看似不以為意。

實則已經生氣。

既然互為陌生人，就互相別尊重了。

甭管你們繞著河沿兒淺灘挖啥，趙小軍都得下來折騰這一趟。

把挨著你們村子這一段河里的魚，淤泥里的蝦蟹鱉都一網打盡嘍。

先游到河的拐角中央偏東北，將那兩人眼皮子底下的東西拾掇了。

又翻身往回游了一段繼續收割。

貌似還真有不少東西。

難怪人家扛著鐵锨來挖呢。

趙小軍又繼續往北游，邊游泳邊掃蕩。

路過拐角北岸，偷偷將三輪車和脫下的衣服鞋襪都收起來。

他決定了。

既然事情已經做到這種地步，那就不妨更徹底一點。

俗話說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趕盡殺絕在某些時候也是必要手段。

誰讓對面有倆人呢。

趙小軍不也是為他們考慮嘛。

這要是粗心大意遺漏一個半個的，他倆怎么分？

打起來也怪不好的。

趙小軍泳姿很不錯，有過專業教練培訓的痕跡。

初時游的時候，動作還有點生疏，但越來越標準，越來越輕松自如。

只是縣城里這個河段沒什么人，也就沒人能欣賞到趙小軍比體訓中心游泳教練還標準的自由泳姿。

……

毛集鎮石橋子村。

村西頭第三個胡同最南邊是曬場。

曬場和前邊更寬大的水灣子東北邊角有兩間半土坯房屋。

一看屋子年頭很長，屋頂茅草都有小臂高了。

東側的院墻被水淋泡的坑坑洼洼，高度起伏很大。

西邊有院門，往南是半人高的籬笆墻，西南邊角有個明顯人走出來的下坡，直通水灣子邊上。

小腿粗的一顆灣邊樹上，扎著個皮筏子。

這個灣邊小院，就是趙小軍姐姐趙麗花的家。

皮筏子是姐夫石金水網魚的工具。

組成皮筏子的浮漂是兩個貨車內胎，花的是姐姐趙麗花的錢，等于一小半趙麗花的陪嫁。

趙小軍騎車來到曬場，還特意看了兩眼皮筏子。

要是這水灣子里真有人養魚，一年下來也不少賣錢。

可惜了啊。

石橋子村挺特殊。

村里人觀念固執、守舊，優點是特別聽話。

鄉鎮領導安排的工作，他們能一絲不茍。

但村里但凡有人想帶頭弄點啥……

這屬于心思惡劣歹毒，會被群起而攻之的。

直接是寧可一起挨餓受窮，也容不得有人比其他人富裕。

算是六七十年代將‘零容忍兄弟開路虎’這句話貫徹執行的先驅。

攀比心遠勝過好日子的信念。

姐夫石金水其實也不比石橋子村的人強多少，但模樣周正，某次趕集的時候一不小心就入了姐姐趙麗花的眼。

這就鐵沒辦法。

“姐！姐！”

趙小軍邁步進了院子。

姐姐家的院子里，壓根也沒有門啊。

兩只走地雞自己覓食，自己溜達，進進出出也沒人管。

好在家禽認窩，死活也會憋著回來下蛋。

以上這句，是田桂蘭閑聊說給趙小軍聽的。

看到溜達雞兒，趙小軍才突然想起來。

話說有人說過，農村人淳樸善良，分不清是夸獎還是點菜。

趙小軍莫名想要試探一下姐夫。

可又一想。

石橋子村里每戶只允許養三只雞，一只公雞兩只母雞。

多一根雞腿都不行。

就別難為姐姐了。

趙小軍知道姐姐一定會當成是點菜，姐夫就不一定了。

他腦瓜子轉的快，跟嘴皮子一樣。

除了付出時行動力遲緩點，也沒別的毛病。

“小軍，快進屋，我剛涼上水。”

姐姐趙麗花聲音爽朗清脆。

在她眼里，姐弟倆也才隔了倆月沒見。

但在趙小軍心里，兩人天人相隔也十多年了。

“姐，最近還好嗎？”

趙小軍有好多話想跟姐姐嘮，但卻不敢一氣兒說出口。

怕說多了字兒，忍不住哽咽。

“好著呢。”

趙麗花喜滋滋上下打量親弟弟：“成了家就是不一樣，看著更精神了。”

“爸跟你說了？”

“咋，結婚這么大的事兒還打算瞞著我呀？”

趙麗花話頭一轉：“不過我真沒想到，譚麗娜可是咱縣最漂亮的女知青，沒想到被你給拐回家來了。”

“嘿，那是，也不看我是誰弟弟。”

“是啊，我弟最棒了。”

在趙麗花心里，弟弟趙小軍啥都好，怎樣都好，不好也好，必須好。

要不是她，趙小軍哪能活那么久。

要不是她，她哪能走那么早。

姐。

這輩子我一定聽話不酒駕，絕不再連累你。

你要好好的，健健康康的，跟著我享福。

享福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