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照舊亮著燈。

趙金林蹲在屋檐下，吞云吐霧的抽著旱煙。

他第一個聽到門口動靜，剛抬頭望來。

屋里有婆媳倆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談聲。

顯然倆婦道人家相處的還算融洽。

千年難題之婆媳矛盾暫時沒有展現(xiàn)出來。

或許也跟時間還不長久有一定關系。

“我回來了。”

趙小軍調整了一下，揚起燦爛的笑容。

賣了那么多錢，可不得把笑容掛到臉上嘛。

“兒啊，回來啦，娜娜，走，咱娘倆去端飯。”

田桂蘭邊起身，邊喊譚麗娜。

趙小軍從門洞里走出來，手里還拎著兩條大胖魚。

他手垂著沒怎么擺動，魚尾差一點就拖到地上了。

趙金林起身，走了過來。

“爸，騾車我還虎叔家了，虎嬸兒說隊里開會，你咋沒去？”

“縣里要挖河壩，開會的都是供口糧和車把式他們。”

“哦。”

“這魚哪來的？”

“就回來路上遇著倆撈魚的，1塊錢一條，我給買了。”

“浪費那錢干啥，菜賣的啥樣啊？”

“土豆、茄子、黃瓜和洋柿子基本都賣光了，明天再吆喝著多收點……”

趙小軍將魚換到左手，右手進褲兜掏錢。

其實在回來的一路上，20多塊錢還都擱在隨身空間儲物格里呢。

進門洞，手里拎上魚了，褲兜里也揣上錢了。

趙金林愣住。

沒想到跑縣里賣菜這么容易。

城里人難道吃不上菜嗎？

趙耀星擺攤這么久，還真沒見著他補貨勤快過。

這兩天自家兒子也做這個，他還特意打聽了打聽。

村子里但凡有菜都是那幾樣，一樣的價格一樣的東西，賣不太動，但菜放壞了，充損耗的倒是不少。

趙金林和田桂蘭兩口子還真對這個損耗盤算過。

就盼著兒子賣菜周期能快一點，讓壞菜別太多，頭一回沒經(jīng)驗，本錢能回來一多半就成。

這才一天半，就賣光了？

“兒砸，你說啥，菜全賣掉啦？”

田桂蘭端著一個白瓷碗剛要進屋，聽到兒子說還要繼續(xù)收菜，便立刻掉轉方向湊了過來。

“哎吆，咋還有這么大的魚，兩條啊，這得多少錢？”

“媽，兩塊錢，不貴吧？”

趙小軍說著，一邊提了提魚，一邊掏出20塊錢遞給田桂蘭。

“不貴，肯定不貴，城里菜市場的魚，咋賣這么便宜哩？”

田桂蘭還以為趙小軍是從縣里菜市場買的魚呢。

不過兒子賣光了菜，沒有賠掉底兒，她已經(jīng)很驚喜很開心了。

多花兩塊錢咋了。

何況這么大的魚，就算吃不完，也能腌成咸疙瘩，以后燉菜丟兩塊，又出味兒還有肉。

“東八里村后山根那個野灣子里的，我回來瞧見有幾個人在網(wǎng)魚，問了問價才買的。”

“東八里也不比咱村富裕，咋賣你這么便宜？”

趙金林是木匠，給不少東家干過活，惠武縣的情況，他比一般村民知道的都多。

趙小軍看向趙金林：“爸，縣里魚每斤賣六七毛，這一條起碼也得七斤多，我跟他們說好了，以后打了魚就勻給我，一斤四毛五收。”

青山水庫的魚要往外賣，總得有個貨源。

趙小軍中午待在菜市場就琢磨過。

東八里村挨著一個小土山，整個村子都在半山腰，有點偏居一隅的內味兒。

山下有一大一小兩個湖灣。

村里經(jīng)常有人扎筏子撒網(wǎng)撈魚，但僅限他們自個兒村。

曾經(jīng)還有過因為護食兒打死過外村村民的事故。

“我兒真本事，快先進屋吃飯。”

田桂蘭沒那么多想法，本錢回來了，她心里就敞亮。

“爸，你給做幾個大盆，以后賣魚我得用。”

“嗯。要幾個？”

“要一個能放它這么大個的，再要倆小一點的。”

大鐵盆當晚就還給劉淑芬了，但其實也有點小，再大一圈更好用。

小塑料盆是劉淑芬送的，趙小軍就塞回菜攤子下面洞里。

明天能接著用。

“咱家那個木盆我明天帶上，人家明早說好了，要給我送一批。”

趙小軍進了屋，屋里氣氛明顯不錯。

外出的丈夫賣完了菜，帶回來了錢，還找到了賣魚的貨源。

都是好事兒。

譚麗娜這兩天擱家里跟婆婆聊天，其實也清楚公婆兩人的顧慮。

她也擔心。

怕趙小軍折戰(zhàn)沉沙。

生活質量是一方面，她主要怕趙小軍事業(yè)受阻，無法實現(xiàn)讓自己踏實學習的承諾。

今天她已經(jīng)有點適應居家當婦人的狀態(tài)，上午和下午都能擠出不少安心學習的時間段。

她很滿意這種狀態(tài)，不想改變。

“媽，明天你把魚燉了，別煨成咸魚啊。”

“那老些，還全燉啊？家里就咱幾個，也吃不完。”

“爸打車架子呢，干體力活咋能不吃肉，你兒媳婦也得多吃，身子骨沒營養(yǎng)，哪來的大胖孫子啊。”

田桂蘭不再吱聲。

她心疼丈夫，也渴盼大胖孫子。

兒子這話，算是堵住她嘴了。

“媽，你整天操持一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更得多吃點魚肉，多喝點魚湯，是吧？”

“行，明天媽就燉一整條，一天就給他造出來。”

勤儉持家的田桂蘭得是多開心，才能順著兒子的意愿下決心啊。

一天造一塊錢。

一家子只有兩個半人賺積分，按照去年村里的標準，一塊錢他們家得攢八九天才夠。

“放心吧，媽，賣菜這事兒兒子淌出路數(shù)來了，以后咱家不缺這點嚼頭。”

“嗯，媽知道，兒子最本事了。”

趙金林走進堂屋，聽到娘倆的話，往東屋走的腳步頓了頓。

“賣魚這事別出去亂說，小軍自己搗鼓就成。”

“我才不說呢。”

“收菜也別瞎說，別忘了還有耀星那孩子呢。”

“哎呀，行啦，我又不傻，說他們家干啥啊。”

如果趙小軍賣菜這么簡單，趙耀星所謂的損耗是怎么回事？

趙金泉一村之長，兒子霸占村集體賣菜進城這么久，里面得有多少事兒？

田桂蘭不想說，也不敢說。

現(xiàn)在他們家也成了既得利益者，就悄沒聲息的唄。

“咦，你這會兒回屋干啥啊？”

“我換個衣裳。”

“換衣裳干啥？”

“趁著不困，先打幾個盆。”

木匠家里不缺木料，東屋里塞滿滿當當?shù)摹?

現(xiàn)在院子里的木屑和木條木板，都是打車架子的配件。

趙金林應了兒子的提議，便真的開始干起來了。

不過兒子賣魚比車架子更緊迫，他肯定先放下手頭的事兒，幫兒子趙小軍解決問題啊。

“爸，我吃完跟你一起。”

趙小軍端起地瓜粥大瓷碗，呼嚕呼嚕開始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