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館里，艾琳正看著桌子上的寶石。
寶石內留著檸檬酸的影子。看著對方在迷宮一樣的書架內不斷探索。
因為檸檬酸沒有靠近門口，所以她掌中那名為重置的法陣暫時停下了。
薇拉站在一旁，也直勾勾盯著寶石里的人兒。
——他正踮腳夠第三層書架，發梢沾著星點墨漬，像只誤入迷宮的老鼠。
“他的腳步軌跡。”艾琳的指甲在水晶面輕叩，水晶里的人影突然頓住抬抬頭。
“他和三天前那個闖進書庫的貴族重疊了。”
“...呵。”
艾琳忍不住發出有趣的冷笑聲，或許聰明人都這樣。
或許愚蠢的人都這樣。
薇拉支著下巴湊近，發絲隨著動作落下，全神貫注看著寶石。
不過，她也的確是蠻好奇艾琳口中貴族的。那愚蠢又富裕的納什人可是為她們帶來了不少黃金呢！
：“...怎么？他昨天還跟我打聽過‘綠河賢者是不是真的會變羔羊’。”
她瞇瞇眼，不過心底已經多半有數了。
艾琳是聰慧又愚蠢的女人，雖然能看見經濟本質的流動卻看不清人與人之間的人情債務。
：“那位貴族呢？”薇拉問。
——如果貴族死了，
...就到沙椛給主人公擦屁股的時候了。
艾琳的唇角扯出極淡的弧度，聲音像碎冰：“變羊是謠言。但貴族們確實怕我。”她斜眼凝視寶石：“更怕我能看透他們的穩定。”
“所以想蒙住我的眼”
說到這，這名賢者的嘴角反而出現冰冷笑容。
就仿佛捏死了一只礙事的螞蟻，看向檸檬酸的眼神中多出幾分期待。
薇拉挑眉。沙椛的商隊常穿過納什貴族控制的商道，所以她太清楚所謂“穩定”是什么
薇拉嗤笑一聲“是用三成礦稅買聯姻，用五成糧產換神諭，把活人變成會呼吸的賬本。”
她忽然壓低聲音，“而你的‘穩定’...是把礦石煉成黃金，把傷口縫成符文，把‘不死’的降臨者變成——”
“試驗品。”艾琳替她說完，冰藍色的瞳孔里跳動著憤世嫉俗，“正確。他們恐懼的不是死亡，是我能撕開這層用‘穩定’包裹的虛假秩序。”
“他們可不會死，【他們】也不想死，而還有更多更多人都想逃離...”
艾琳握緊拳頭，有些疲憊的沉默“...”
唇齒中吐出一句話。：“逃離他們的死。”
...
薇拉啞然失語，仿佛被一把致命的武器抵住了喉嚨。
沉默中，聽見艾琳低語，仿佛思想者對這個世界即將到來的預言。
：“降臨者本身是面鏡子。”
“他們從虛無中來，沒有歷史，沒有羈絆，一張白紙。”
“但他們會好奇，會探索，會在意——
“而這些東西，貴族老爺們早就丟了吧。”
“被這樣一群人帶來的未來會迎來美好么？”
想到那樣的未來，書館的艾琳用手撫著自己的臉。
自己的身體和思想，記憶和過往...
好與不好...她也不知道。
只是從靈魂深處傳來的迷茫，無時無刻不在拷打著她。
思想渾噩一片，眼瞼越發沉重，似乎下一秒就想昏睡過去。
...是啊，自己已經做得更多了。
...鳶堡的人都將自己稱為“主人公”，難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還不夠多么？
夠多了，夠多了。一切的行動都足夠多了。
但她還有最后一把力氣，她一生執念所能形成的利刃！
...
薇拉卻找個地方坐下，隨便翻了兩本書看看。
上面的字跡扎眼。也有無數虛假癡愚的囈語。
：“你是賢者，不是屠夫。”
她的拇指輕輕摩挲著書頁。：“看看你。”
“你已經走了太久。...也實在是太久了。”
殘破的軀體，在成為賢者之后。她還剩下多少靈魂可以用來焚燒？天下扭曲使的命運都是一樣的！
這是從詛咒開始蔓延的職業...
忽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沙漠戰士的手掌粗糙溫暖，小時候在沙暴里護著她時的溫度
兩個人互相凝視。
：“別讓他變成另一個貴族的提線木偶。”
“你受不了的。”
“這次，沙椛也受不了的。”
“他不會死，他們也不會被阻止，我們更沒有辦法限制他們。”
“婀娜，”
“書館的主人公，你是鳶堡的主人公，婀娜。”
“你是我們最后的門票。而這次我們都一去不復返了。”
她握著對方的手，另外從懷里掏出半張泛黃的地圖，“我會讓商隊在鳶堡外埋下補給點。他要是問起‘奇怪的綠洲’，就把這個給他。”她眨眨眼，“就說……是沙椛給‘好奇者’的小禮物。”
艾琳低頭看向地圖。畫著一個個寶箱和篝火的小位置。
她還是這么會算計。
艾琳眉眼中多了一絲苦，也多了幾分甜。
“作為商人，我總得有點‘狡黠’吧？”薇拉站起身，拍了拍裙擺的沙塵，
“去看看門口的守衛有沒有偷懶——畢竟某位賢者要是把書館炸了，沙椛可沒法給鳶堡擦屁股。”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一眼，
艾琳還坐在椅子上，擺弄著書，也偶爾會看一眼寶石里被困住的檸檬酸。
薇拉轉身又打算離開了。
水晶里的檸檬酸終于找到了《植物圖鑒》，正踮腳把它塞進空位。艾琳望著他的影子，眼神凝視虛空也沉淪在回憶里：“薇拉？”
“嗯？”
推開的門外傳來陣陣熱風，書本被吹得散開，紙張好似羽毛一般漫天飛起。
藍孔雀卻沒有凝視同伴，直勾勾盯著眼前虛無。
...
“如果有一天……這些‘鏡子’真的照碎了所有謊言，你會陪我種片藍棘草嗎？”
薇拉的笑聲從門外傳來，混著風里的沙粒：“先把這本書放回去再說吧，賢者大人。否則等會兒他發現書里夾著地圖，我可沒法解釋。”
水晶的光斑漸漸暗了下去。艾琳站起身，走向書架。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與檸檬酸的影子在水晶上短暫重疊
——兩片即將交匯的沙漠，一片藏著煉金術的火焰，一片裹著貿易的風沙，而中間，躺著一張又一張被命運推到臺前、迷茫的“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