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晨霧帶著沁骨的涼意，粘在裸露的皮膚上，像是一層濕冷的紗衣。

李牧放眼望去。

一片原始而鮮活的景象在晨霧中逐漸清晰。

這是一個依山而建的部落，低矮的茅草屋錯落分布，屋頂鋪著厚厚的干草，被晨露浸得發亮。

屋前用粗木圍出一個個小小的院落，羽毛斑斕的山雞在泥地上啄食，見有人靠近，昂起頭，發出“咯咯”的叫聲。

這里是……

有窮部落！

部落的男人們天剛亮就已出發狩獵。

中心的空地上。

幾個穿著獸皮的女人跪坐在地上，正在用石器碾碎谷物。

她們的頭發用草繩松松束起，手腕上戴著貝殼串成的飾物，隨著研磨的動作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不遠處。

幾個半大的孩子追逐打鬧，赤腳踩過潮濕的泥土，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腳印，朝著火塘那邊延伸而去。

火塘旁，有幾位老嫗用骨針縫制獸皮，火堆里的余燼仍泛著暗紅，一縷青煙裊裊上升，混入山間薄霧。

空氣中彌漫著煙火氣、泥土味，以及某種李牧叫不出名字的草藥香。

那是用來驅蟲的。

部落邊緣，還有一根粗壯的圖騰柱，頂端雕刻著虎身烏翅的獸形，透著威嚴。

柱身刻滿神秘的螺旋紋路，這是模仿雷擊后的焦木紋理所刻，部落的人們認為這能引來雷霆之力的守護。

柱下散落著幾塊獸骨和曬干的野果。

那是祭祀的痕跡。

李牧深吸一口氣，仿佛能嗅到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脈動。

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粗糙、簡單，卻又充滿某種原始的生命力，讓人不自覺地屏息凝神。

“好真實的感覺，就像是我真的活在這個世界中一樣?！?

李牧輕喃。

“可我的一身玄門道法卻消失了。還有這身體，才十歲……不過部落的孩子早當家，男娃最多十二歲，便會開始跟隨大人們外出狩獵，十四歲就能成為部落戰力。

“十歲，也不小了。”

適應了新的身份。

李牧一頭鉆入眼前的低矮茅屋中，取下掛著的一張榆木硬弓和一囊羽箭，還有一柄被打磨得十分鋒利的石矛，以及一個裝滿水的水囊。

榆木硬弓的握把處已被磨出包漿，指腹能摸到幾道深淺不一的凹痕。

其弓弦是用鬣蜥筋反復鞣制的，繃緊時可發出細微的嗡鳴。

這是李牧的阿爹年輕時所用的弓。

是一張上好的獵弓。

在蠻荒世界中，兇獸遍地，沒有武器防身，很容易丟掉性命。

出了部落。

都得帶上武器。

“阿牧，你這是要出去打獵？”

“是的，牛嬸?！?

“狩獵隊的人都離開了，你可別走遠，小心成了兇獸口糧?！?

“我會的。”

“真羨慕牧哥，再過兩年，他就能跟著狩獵隊外出狩獵了?！?

“牧哥天生神力，箭法又準，我阿爹說，等他加入狩獵隊，我們有窮部落肯定能狩獵到更多的食物?！?

“牧哥是我們這些小輩中唯一通過考驗的人，他能獨自離開部落，在附近狩獵，是我蠻阿虎最崇拜的人。”

“……”

部落的孩子們全都投來羨慕崇拜的眼神。

就像大人們說的。

雛鷹離巢后，才知道天空有多大。

孩子們都很向往外出狩獵。

但不是誰都能獨自外出的。

得先通過考驗。

李牧通過了。

但因為未滿十二歲，只被允許在部落附近狩獵，不能走遠。

他一臉平靜地推開部落外圍的木門，出去后又將木門重新合上。

高大的木門和木欄柵上都纏繞著毒荊棘，帶有麻痹毒素，可以防獸，也能抵御其它部落的侵襲。

他此去的青山嶺，距離部落并不算遠。

但也不近。

好在青山嶺并沒有強大的兇獸。

李牧一人，足以應對。

途中。

他順手射殺了兩只肥大的短灰毛兔，用草繩拴掛在腰間吊著，絲毫不影響行動。

趕在午時前，他終于抵達青山嶺。

青山嶺中生活著一種細小的毒蟲。

李牧將路上采摘的幾片三角青葉放在掌心中一陣搓揉，一股樟腦味散發出來。

他將汁液涂抹在身上，這樣就能驅趕那些毒蟲。

這是老獵人傳授的法子，三角青葉的汁液接觸皮膚時會有些刺痛，但比起毒蟲噬咬的劇痛根本不值一提。

在青山嶺中一陣尋找。

李牧并未見到太陰白狐，不禁抬頭看了看天色。

正陽高掛，烈焰灼灼。

虛空仿佛都有些扭曲。

真熱！

這烈日已將巖石曬得發燙，隔著草鞋都能感受到地面蒸騰的熱浪。

李牧走到樹蔭下，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隨后解下腰間的水囊，咕嚕咕嚕灌下幾口甘甜的山泉水。

這種野山羊皮縫制的水囊，因長期使用變得柔軟，按壓時還能感到內部水流的動靜。

突然。

一道白影從旁邊一掠而出。

李牧心頭一緊，本能地抓起弓箭。

凝目望去。

只見一只皮毛染血的小白狐摔砸在地上，正用力撐起四肢，想要逃走，但剛撐起不到一秒，顫抖的四肢一軟，又無力地倒在地上。

下一秒。

一只灰毛剛棘狼從旁邊半人高的草叢中一竄而出，粗壯的四肢穩穩落地，兇戾狼眸直盯著地上的小白狐。

其狼吻齜開，露出泛黃的獠牙，喉間滾動著混濁的呼嚕聲，前爪不自覺地刨抓著地面。

等等，旁邊還有一個人類？

不好！

灰毛剛棘狼渾身炸毛。

嗖??！

一支鋒利的羽箭已如閃電般疾射而至，瞬間灌入其體內，刺骨鉆心的疼痛讓灰毛剛棘狼全身猛然一緊，四肢本能一跳，竄出半丈遠。

它連忙轉頭，張口掛著唾液的狼嘴，朝著中箭的地方咬去。

下一秒。

第二支羽箭已經破空而至，直接貫穿狼頸。

灰毛剛棘狼的后腿不自覺抽搐著，這是食肉動物瀕死時防止被捕食者靠近的本能反應，它在地上抽搐了十幾下，最終奄奄一息地閉上了眼睛。

小白狐緊緊地盯著前方那個十來歲的人類男孩。

心里生起一抹恐懼。

好可怕的人類！

竟能在眨眼間連射兩箭，擊殺了追擊自己的灰毛剛棘狼？

完了！

完了！

族佬們說過，人類是很兇殘的生物。

尤其是人類中的獵人。

落到他手中，自己這身纖白亮麗的皮毛怕是要被扒下來做成衣裙，肉也會被吃得干干凈凈，肯定是活不了啦。

“別過來，人類，我可是很兇的！”

小白狐齜牙咧嘴，幽藍色的眼睛直盯著朝自己靠近了兩步的人類男孩，發出低沉的“嗚嗚”警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