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還沒走進義莊。

遠遠的，就能聽見院子里傳來一陣姑娘婆婆的嘰嘰喳喳聲音，以及“嘩啦嘩啦——”的聲音。

“怎么回事啊？還要送到這兒來偷偷埋了，不怕你家那口子知道？”

“就是怕他知道所以偷偷送過來啊！現在他還不知道羊已經沒了呢，我打算再多賣幾只雞，等錢差不多了，到時候再去鎮(zhèn)上抱一只回來。”

“那我這兒的錢呢？除了義莊你們都沒交水費呢，把雞賣了先把水費交了吧，三萬。”

“這個月水費太多了，比今年前幾個月加起來了還多！怎么回事，你們是不是算錯了？一萬。”

“確實是有點兒多，給我都嚇壞了，村委會反復核實好幾次了，九萬。”

“王八草滴，我家祥子人都沒了你還找我要水費啊，我沒錢交，一萬！”

“你們怎么都打萬子？幺雞。”李老姑推出一張麻將，聽到義莊門外的腳步聲：

“李破回來了，應該還帶著兩個人。”

“臥槽？”湛妹猛回頭，果然看到李破慢悠悠的領著兩個治安人員進來：

“李老姑姑，你這什么耳朵，不能聽出我什么牌吧！？”

剛一進院，就看到院中支起了一張方桌子。

李老姑、丟羊的黃麗梅、死者老婆湛妹，還有一個村委會的大媽，正圍在一起打麻將。

以往李老姑偶爾干體力活干累了，晚上不忙時，的確會去找其他的老伙伴打打牌放松，只不過很少把牌桌支在義莊里。

今天李老姑跑前跑后的給梁衛(wèi)東點穴挖坑，張羅忙活了一天，對此李破倒沒有那么意外，但看到湛妹也坐在這里還是驚了一下：

“死者儲物柜里的東西是你拿走的吧？里面放了什么，楊隊長找了一天。”

“八萬。”湛妹頭都沒抬。

“只有錢嗎？”

“什么錢？祥子的錢嗎？”湛妹猛地看向李破，眨著眼睛：

“祥子給我留錢了！？”

安靜了五秒鐘……

湛妹反應過來，理了理頭發(fā)回頭打牌：

“你都給我搞亂了，沒有什么，祥子什么東西都沒給我留，柜子里只有兩件破衣服和一串家門鑰匙，別的啥都沒有，媽的！”

不知道她是在撒謊，還是專心打牌的搪塞話，湛妹一邊碼牌一邊陰陽怪氣：

“李老姑姑，你這孫兒都變成大小伙子了，按輩分來說，不叫我聲姑姑也得叫聲姐吧？”

見問不出什么，李破也不再浪費口舌，本來想先找李老姑問一下木牌的事情，不過現在人太多，先放一放吧......

引著兩位治安隊員走進堂屋，放下鐵鍬，把紙人平放在地上。

“人！”村委會大媽眼睛尖，被人形的東西嚇了一跳，盯著堂屋地上的紙人：

“這是什么啊李老姑？村里不能又死人了吧！？”

“我怎么交代你的？”

在李破還沒回答的時候，李老姑先開口了，佯裝一副不滿意的語氣：

“我讓你送一趟紙人怎么臟成這樣兒了，你先放起來吧，晚點我來處理，別嚇到人。”

“好。”

李破瞬間了然，配合的點點頭。

把紙人挪到牌桌視線以外的位置后，他便招呼著其余兩位治安員，一起開膛破肚，把紙人身體內的泥漿一點點挖出來。

“只挖內部的泥漿，邊緣的泥塊就不要摳了，不然會破壞紙人外形，這具紙人現在完全靠一副空架子支撐著。”李破小聲提醒著。

兩人小聲回應：“是！”

掏出泥漿的同時，李破也在時刻檢查紙人內部除了木牌還有沒有其他東西。

上一具紙人當時在土地廟里莫名其妙的自燃著火了，這次既然有完整的紙人，絕對不能放過。

一邊在屋內干活，院外牌桌上的拉家常也就成了他們的背景音......

“湛妹我再給你介紹一個唄，我有個外甥，人老實話不多，就是年紀有點大，但是會過日子啊！你這條件又好，還沒有孩子，指定能成。”

“這種事別在義莊談，我這里只聊白事不聊紅事...吃！”

“聽她擱那兒瞎說八道，坤祥剛死，頭七都沒過，就給人媳婦說媒啊...碰！”

“是啊，這段日子先別尋婆家了，萬一祥子在底下不高興，半夜鬼敲門多嚇人吶...杠！”

“他活著的時候我鎖門他都不敢敲，還鬼敲門！？”湛妹越說越來氣，擼起褲腿提起一只腳踩在椅子上：

“祥子一家都他媽是挨欺負的貨！啥都指望不上，自己家門口的菜地被對門占了二十多年，還是我嫁過來了才摔門罵祖墳的把那塊地要回來，他變成鬼我也不怕，老娘一罵街他就嚇得渾身不敢動彈。”

“要我說還得你當家，祥子在家做做飯種種菜得了。”

“做他媽什么飯啊，祥子做頓飯把灶鍋炸飛了七八次，每次都挨完我罵也就窩窩囊囊的去墳頭告狀，狗槽玩意兒的窩囊廢。”

“墳頭？哪里？”李老姑敏銳的捕捉到。

“就那片全是荒地的老墳啊，我搬走前祥子每天都去的，幺雞。”湛妹漫不經心道。

聞言。

屋內的李破豎起耳朵。

那片荒地老墳？

和胡建軍之前每天給他爹上墳是同一個地方。

一個死者，一個兇手，兩人每天都去同一個地方。

整體看下來，太像是某個【約定】促使著他們每天都前往墳地了......

而且那里除了墳還是墳，漫山遍野只有大大小小的墳包包，甚至連土地都是荒田。

“義莊這兒還有別的吩咐嗎？”

兩位治安員打斷了李破的思緒，他們已經幫忙處理完紙人的泥漿和土塊了。

“行嘞，你們稍等一會兒。”

李破起身走向香案，學著李老姑的樣子和兌水比例，給兩位治安員各自端過來一杯【神茶】。

這是村民們最喜聞樂見，也是義莊唯一能致謝的東西了。

兩位治安員一臉的喜出望外，接過【神茶】立馬仰頭喝下。

放下茶杯，他們把地上滾滿泥濘的鐵鍬水管拿起來，準備離開......

“等一下！”

李破突然攔下二人，慢慢湊近，盯著那堆揉作一團的水管。

這是農村常用來灌溉土地的帆布水管，材料比較軟，平常可以卷在一起，通水之后的帆布水管完全撐開，差不多有成年人的大腿粗。

“這水管是從哪兒來的？”他發(fā)現自己好像遺漏了一件線索。

“這是我撿的，剛才楊隊長被【吃人泥】吞的時候，我們都去找工具了，在講茶大堂后面的臺階底下看到了這一堆水管，我就拿了一節(jié)。”治安員如實回答。

水管，泥沼......

講茶大堂外面的泥沼，極有可能就是胡建軍使用這些水管引水注入形成的。

李破的眼睛慢慢有神，他捕捉到了一絲微弱的關聯：

“剛才湛妹說，趙坤祥生前經常去那片荒田老墳，胡建軍也是一樣。

“那片荒田里，我記得李老姑傍晚才說過，除了墓穴和田地外，還有一大片的......揚水站。”

水，就是從這兒來的！

胡建軍前往荒田墳地放水，讓水流通過提前接好的水管和引水渠，順利進入講茶大堂，再注入大堂外的土坡，讓其被反復沖刷滲透，就能形容特殊地勢的【泥沼】。

“水管經過講茶大堂時......”

把這些碎片信息整合到一起，李破腦中越想越清晰：

“我知道兇手是怎么【踏灰無痕】，隔空把動物丟進大堂中央的講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