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

平息的戰火再次重啟。

“是啊，還有我的兩條老黑怎么算？不能就這么劃過去！”

“人命是命，羊命就不是命了嗎？我們全家就指望它了！”

“我的兔子呢？說話啊！你媽的胡建軍把我家兔子藏哪兒了！”

“先聊我家的事兒！胡建軍把我家祥子弄死了，我家死了一口人吶！”

眾人再度義憤填膺的涌上來，被治安員組成的人墻擋著，一邊朝胡老太太抱怨謾罵，一邊互相喊著比高低。

楊威沖過來護著胡老太太，指著那個年紀輕輕卻對街坊們破口大罵的姑娘：

“她叫湛妹，祥子的老婆?！?

“他有老婆？昨天怎么不見她在家里？”李破一驚。

“最近鬧離婚呢，回娘家有段日子了，一聽說家里的變故就趕過來了?！闭f著，楊威嘖吧了一下嘴，看著湛妹一臉無語的搖搖頭：

“我一個多月沒見她了，一聽這事就跑回來砸門來，肯定是要錢要賠償的，畢竟還沒離呢?！?

“一個多月沒見？不至于吧?！崩钇泼翡J的捕捉到奇怪的地方，這村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再遠也難免幾天會碰一面：

“你上次見她是什么時候？”

“上個月初吧，有天晚上我巡邏經過坤祥家，聽到他家一聲巨響，然后噼里啪啦的，進去看到是他們兩口子吵架摔東西，湛妹拿了幾件衣服就回錢家莊了，之后再也沒見過?！?

“錢家莊？”

“對啊，湛妹是隔壁村嫁過來的，不然你以為怎么一個多月沒見過呢......”

“哦這樣啊?！崩钇屏巳坏狞c點頭，低下頭，陷入思索。

一個奇妙的念頭，在腦中迸發。

湛妹是隔壁村的，現在胡建軍也不知所蹤，這里的交通條件不支持他跑得太遠。

治安隊已經連夜傳遍了周邊所有村子，結果一丁點下落都沒有，胡建軍大概在某地有一個藏身處......

對于湛妹，李破盡量放下刻板印象，可在這么一個山窮水惡的村莊里，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再聯想到那張不合時宜的【斬桃花符】。

讓他不自覺想起一類經典的事故多發地：

奸情人命。

眼下還只是個猜測，有待考證。

眼瞅著屋里的這一幫人越來越激動，不光沖著胡老太太你一言我一句的，來討說法的村民之間已經起了矛盾。

推推搡搡的，有人仗著自己體型魁梧把所有人攔在身后，有人一邊抱著自家的羊往里湊，還有人從胳肢窩底下也得伸出胳膊去拽胡老太太......

“一個個沒人性的驢草玩意兒！不就死個牲口嗎，跑人家里鬧個他媽的什么勁，全都給老娘滾蛋！”

湛妹叉著腰伸著手指頭，挨個把每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回過身來也沒對胡老太太多客氣：

“胡家老姨兒啊，惦記著你歲數大，我跟您不開臟口兒。

“我跟祥子結婚三年了，到現在也沒個一兒半女的，也不知道您兒子胡建軍他媽的抽什么風，給祥子剁成那樣，我可就徹底守他娘的活寡了。

“軍子殺完人闖了禍，拍拍屁股走了，說是一命賠一命，您的命我不惜得要，那就......拿錢！”

“我、我沒錢。”胡老太太不是蠻橫人，她知道一條人命自己不可能賠得起，淚花一個勁打轉：

“你你你...你想要些什么，我替軍子給你磕頭認錯，我每天去給你們掃墓，行嗎？我......我真沒錢?！?

“別給我來這個，軍子殺的人，你給她磕頭算什么？”湛妹索性抽了根筷子，把頭發盤起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今天見不著錢我還真就不走了，反正我家也住不了人......”

經過湛妹鬧完這一出，屋里可算是安靜了下來。

可沒人說話，比剛才七嘴八舌更讓人窒息，因為現在所有人都在等胡老太太的答復。

站在人群前，胡老太太腿腳不好，拄著一根發朽的拐杖。

此刻她也不好意思再給李破遞眼神兒了，耷拉著眼皮，慢悠悠的開口：

“我也不知道我家軍子上哪兒去了，要是你們誰有個信兒，或者在哪兒看到他了，要打要罰的全憑大隊處理，就是......能不能給我報個信，讓我去看一眼軍子。”

停頓了一會兒，她重重嘆出一口氣，走向里屋的門，將兩扇木門全部敞開：

“我家沒有值錢的東西，要拿什么，你們就直接拿走吧，就當我先替軍子給你們賠個不是了?！?

說罷，胡老太太把手上唯一一枚老舊金戒指擼了下來，拍到桌子上。

嗒嗒嗒！

湛妹快步走過來，二話不說就把戒指攥到了手里。

有人打頭陣，其他人也沒那么不好意思，三三兩兩的走動起來，開始在胡老太太家里尋摸翻找......

見狀，楊威試圖阻攔一道，卻被胡老太太拉住了。

胡老太太說不出來，顫著嘴唇搖頭，安靜的看著其余人一點點把里外屋子搬空。

一旁的李破沉默不語，他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起初自己只是懷疑作案兇手是治安隊內部人員。

可不曾想昨天缺勤的恰巧只有趙坤祥和胡建軍兩人，又順藤摸瓜從胡老太太那里直接打聽到了關鍵信息。

眼下胡建軍帶著兇器跑路，不知去向，只留下這么一個白發蒼蒼的胡老太太......

“不怪你?！?

似乎看穿了李破的自我矛盾，楊威攬過他的肩膀，從沉重的表情里擠出一個認同的笑：

“協助我們破案哪有什么對錯，從發現尸體到鎖定兇手不到一天，你知道嗎，你已經成為我們大隊的【包青天】了。

“能從滿是血污和腳印的案發現場里，通過一只鞋里的血腳印，推理出兇手是內部人員，不夸張的說，單這個分析能力，如果你是隊里的人，保你連升兩級！”

拍了拍楊威的手，李破撇起嘴：“謝謝楊隊長?！?

“說了一百遍叫我阿威?。∧憧紤]下，加入治安大隊不？”

話音剛落，不等他回答，楊威旋即想起什么，拍著自己的嘴：

“哎喲忘了，你是【義莊】唯一的接班人，把你招進治安隊要壞大事兒的，你們義莊能算卦算到胡建軍在哪兒嗎?”

算卦？

卦？

這個字眼給李破提了個醒。

睡了一覺起來差點忘了，兇手的作案邏輯是跟著【八卦】走的。

看著眼前眾人反反復復一次兩次的搬來搬去，李破微微皺眉，陷入回憶......

昨晚趙坤祥的人頭無故爆炸，是【離卦】，還剩下【兌】、【震】、【乾】、【艮】沒出現過。

其中，【震】代表著雷聲陣陣。

但【震卦】不僅是驚雷和震動的意思，也包括運動、響動、震蕩。

卦辭中提到過【雷之發聲，猶人君出政教以動國中之人也】，所以......

剛剛村民們那一番狀告痛訴的【響動】，和強搬豪奪的【運動】。

李破倒吸一口冷氣：

“【震卦】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