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的冷光在林野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老鼠的短信像條吐著信子的銀環蛇，每個字都裹著黏膩的毒液。

他攥著手機站在選拔賽場出口的臺階上，指尖深深掐進塑料殼邊緣，把“代練”兩個字盯得快要發燙——那是他藏在最深處的刺，如今被人狠狠攥在手里。

晚霞正將電競館的玻璃幕墻染成血紅色，折射的光影在地面織成斑駁的網，像極了烈火網吧后巷那面斑駁的磚墻，墻縫里還嵌著他十七歲時被人打掉的半顆牙。

“想什么呢？”趙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連帽衫的帽繩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掃過訓練服上的隊徽，“選拔賽第一，不去慶祝一下？”

林野把手機揣進褲兜，布料摩擦著冰涼的機身，像貼著塊冰。

“有點事，出去一趟。”他的聲音有些發緊，喉結在脖頸上滾了滾，帶著未說盡的心事。

趙峰的目光在他緊繃的側臉停留兩秒，睫毛投下的陰影里藏著未說出口的話。

他沒再追問，只是轉身時抬手按了按帽檐：“晚上訓練別遲到，一隊的節奏可不等閑人。”

穿過三條街，老城區的霓虹燈漸漸稀疏。

烈火網吧的招牌在巷口閃著劣質的紅光，燈管忽明忽暗，像只瀕死的眼睛。

墻根堆著發臭的垃圾桶，餿水順著磚縫流到腳邊，和他三個月前離開時一模一樣。

老鼠靠在褪色的卷簾門上，指間夾著根皺巴巴的紅塔山，煙灰積了長長一截，身后站著兩個染著綠毛的跟班，正是上次堵他的那兩個——左邊那個耳后有塊月牙形的疤，是被他用啤酒瓶劃破的。

“林大選手來了。”老鼠把煙蒂摁在斑駁的墻面上，留下個焦黑的印子，火星濺到他磨破的皮鞋上，“考慮得怎么樣？是要前途，還是要面子？”

林野站在巷口的陰影里，后背抵著冰冷的磚墻，涼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刻意壓低聲音，怕驚動巷子里蜷縮的野貓。

“呵，嘴硬。”老鼠從褪色的牛仔褲兜里掏出個黑色 U盤，在指尖轉著圈。

金屬外殼反射著網吧的紅光，“這里面有你去年代練的 QQ聊天記錄，從青銅到鉆石的五十多場戰績截圖，甚至還有你收賬的支付寶記錄。你說要是發到涅槃官博，他們還會要你這個'干凈'的選手嗎？”

跟班們發出哄笑，綠毛晃著胳膊上前半步，露出胳膊上歪歪扭扭的紋身：“峰哥給條活路吧，不然有你好受的——上次在巷口沒挨夠打？”

林野的手在褲兜里攥成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舊傷，結痂的皮膚裂開細小的口子，滲出血珠。

“代練是我以前混飯吃的營生，沒偷沒搶，光明正大。“他往前邁了一步，巷口的風掀起他的訓練服衣角，露出里面磨破的 T恤，“涅槃要是連這點都容不下，我走就是。但想讓我退賽，不可能。”

老鼠的笑僵在臉上，嘴角的肉抽搐了兩下，猛地把 U盤砸在地上：“給臉不要臉！”

兩個跟班立刻圍上來，拳頭捏得咯咯響，指關節泛白。

林野后退半步，雙腿分開與肩同寬，擺出打架的架勢——在網吧混了三年，他最不怕的就是巷戰，打架的本能比操作鍵盤還熟練。

“住手。”

低沉的聲音從巷口傳來，像塊冰投入滾油。

趙峰的身影逆著街燈的光，連帽衫的帽子被風吹掉，露出額角那道淺粉色的疤痕，在暮色里格外清晰。

他走到林野身邊，手腕輕輕一翻，枚銀戒指在昏暗中閃著冷光，上面刻著的“2019冠軍”字樣被磨得發亮。

“趙……趙峰？”老鼠的聲音突然發顫，往后縮了縮，撞到身后的卷簾門，發出哐當聲，“你怎么會在這？”

“我的隊員，我不看著點？”趙峰轉動著戒指，銀圈摩擦指節的聲音在巷子里格外清晰，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背后是誰，告訴姓王的，別玩這些下三濫的手段，臟了電競館的地。”

老鼠的臉瞬間白了，拉著跟班就往巷尾跑，綠毛慌不擇路，差點被垃圾桶絆倒，摔在餿水里，引得巷子里的野貓驚叫著竄上墻頭。

U盤在地上閃著微弱的光，被趙峰一腳踩碎，塑料殼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跟我來。”

趙峰的辦公室比白天亮些，臺燈的光暈落在攤開的戰術板上，上面還畫著未擦去的視野布置圖。

他拉開抽屜找藥箱時，林野瞥見里面露出的文件邊角，標題“2020假賽調查”幾個字格外刺眼，下面有個名字被紅筆圈得密密麻麻——正是老鼠剛才提到的“姓王的”，字跡被墨水浸透，暈成深色的云。

“手伸出來。”趙峰把碘伏棉簽戳在他掌心的傷口上，疼得林野齜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氣，“職業道路上總會有這些臟東西，躲不過去，就得學會自己清理。”

他從書架上抽出本藍色封皮的手冊，翻開夾著黃色書簽的一頁，上面用紅筆標著“輿論危機處理流程”。

“遇到這種事，先保留證據，聊天記錄、轉賬截圖都要備份，再報給俱樂部法務。輿論這東西，你越怕它越兇，得正面剛。”

林野看著他認真講解的側臉，臺燈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陰影，突然想起選拔賽時他站在后排的眼神，想起訓練時他潑在自己臉上的冷水，還有剛才及時出現的時機——原來趙峰一直在暗中盯著他，像藏在暗處的攝像頭，默默守護著。

“為什么幫我？”他終于問出這句話，聲音比自己想象中要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趙峰的筆頓了頓，在手冊上畫了個圈，墨水洇透紙背：“去年看你在網吧打單子，輔助位的視野布置就很有意思，插眼的時機比二隊那些混子強多了。”他合上書，戒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發出清脆的響聲，“別浪費天賦，太可惜。”

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訓練室的燈光從走廊漫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帶，像條發光的河。

林野摸著口袋里的訓練服徽章，金屬的冰涼突然有了溫度，燙得他心口發暖。

“明天去一隊報道。”趙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輕微的聲響，“老周會給你安排訓練賽，別給我丟人。”

走到門口時，林野回頭看了眼辦公桌，那份假賽調查報告已經被鎖進抽屜，黃銅鑰匙在趙峰指間轉著圈，燈光穿過鑰匙孔，在墻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個未說出口的秘密。

走廊的聲控燈隨著他的腳步亮起，暖黃色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訓練服上的“涅槃”二字在光線下格外清晰，針腳里還沾著白天選拔賽的汗水。

林野摸了摸掌心的傷口，那里還殘留著碘伏的刺痛，卻比任何時候都讓人安心——像有雙手，在身后穩穩地托著他，支撐著他走向更遠的賽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