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寶格麗酒店會議大廳。

厚重的黑胡桃木大門敞開，磁吸軌道燈的光線均勻地灑在深棕色的桌子上，米色大理石的墻面像是有云霧繚繞。

這里足夠低調，卻也足夠奢華，是京圈金融機構最喜歡租用的活動場地。

今天這里舉辦的，就是嘉一基金發起的金融論壇會。

會議室里已經陸陸續續有各家機構進來，所有人都在笑容滿面地互相寒暄客套，交換著自己的信息和資源。

當然背地里他們會怎么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吳義鴻站在門口，跟每一位來賓熱情招呼。

很快，兩位來客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整了整西裝袖口，快步迎了上去，朗聲道：“劉遠總，好久不見。”

“吳總，又年輕了。看來最近不少賺啊。”

劉遠上前握住吳義鴻的手，暗自用了點力。

他和吳義鴻本來就不對付，現在三中和嘉一的策略互相打架，在資本市場上，說他們是對手也不過分。

吳義鴻和劉遠握過手，視線投向他身旁的年輕男生。

“這位是……”

“他你肯定聽說過，最近可是大紅人。陳野，有印象吧？”

吳義鴻微微瞇起眼睛。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陳野。

“我當然知道。年輕有為，敢想敢說。不管說得對還是不對，這種勁頭就值得我們這些老家伙好好學習。”

明褒暗貶，爐火純青。

陳野看著面前這個梳著大背頭，略顯油膩的中年男人，笑著搖了搖頭。

吳義鴻是第一次見自己，自己可不是第一次見他。

陳野第一次見他，是在券商華夏的頭版頭條，監管處罰典型案例里。

吃里扒外，擾亂市場，現在搞事搞到了自己頭上。

對這種人，陳野自然不可能慣著。

“吳總，你這話說的也不全對。”

吳義鴻挑眉：“怎么說？”

“你該學習的不只是我的勁頭，你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陳野滿面春風。

吳義鴻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怎么樣也想不到，一個半大小子，竟然敢在自己的場子，對自己說出這種話？

什么來頭啊，這么囂張？

劉遠看著吳義鴻吃癟的表情，心里暗爽，嘴上卻當起了和事佬：“看，這就是年輕人的勁頭。吳總，咱可有的學了。”

吳義鴻面前擠出笑容：“劉總說得對。走，請上座，我帶你們過去。”

“不用了，我們等人。”陳野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吳義鴻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他們等誰，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他朝會議室大門看去，瞪大了眼睛。

穿著黑色長裙的女生款款走來，垂順的裙擺下隱約可見她纖細白皙的腳踝，黑色的高跟鞋踩在羊絨地毯上，悄無聲息。

精心打理的長發順著她的肩頭披散，女孩的妝容好似藏在絲絨里的冰塊，表面柔和，內里鋒芒，美得仿佛一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任何人都不可能注意不到她。

這樣的女孩只要出現，就注定是全場的焦點。

“顧云嶠？”吳義鴻驚訝地念道。

顧云嶠向他走來，吳義鴻如夢初醒，正要伸手與她打招呼。

可顧云嶠只是從他身旁走過，抬手握住吳義鴻身后劉遠深處的手，又跟陳野點了點頭，這才看向吳義鴻：“吳經理。”

吳義鴻眼角抽了抽，但還是訕笑道：“顧總要來，怎么不提前跟我說呢？有失遠迎吶。”

“因為是我邀請她過來的。”

陳野笑著朝吳義鴻揚了揚下巴，顧云嶠站在他身旁，算是默認了下來。

明明幾秒鐘之前，她還是那個讓人有些敬畏的大小姐。

可此刻顧云嶠落后陳野半個身位，仿佛忽然收斂起了身上的鋒芒，成為了陳野最絢麗的背景板。

吳義鴻咬著后牙，但還是面上禮貌不能失，硬著頭皮把幾人請了進去。

他看著陳野悠哉悠哉的背影，心里冷笑不止。

你就狂吧小子。

看今天過后，你那些拙劣的投資建議，還有哪個機構會跟？

等顧云嶠把錢虧完，還不是會乖乖過來找我？

各家機構的嘉賓落座，會議正式開始。

除罷領導發言，重頭戲自然是各家機構的前瞻和推薦。

其中重中之重，則是業內龍頭三中證券，和東道主嘉一基金的觀點發言。

吳義鴻作為發言代表，在臺上慷慨陳詞。

重中之重，自然是對股市的看好，和對房地產板塊的看空。

他早就跟臺下不少機構私下有交流，那些管錢的經理，暗中開設老鼠倉的不在少數。

只要他們齊心協力，巨量的資金可以輕而易舉地拉胯房地產板塊的股價，大賺一筆之后瀟灑離場。

順理成章，吳義鴻的發言贏得了滿堂喝彩。

不少大機構已經開始私下交談，互相勾兌。

現在嘉一基金給出的信號十分明顯，融券做空房地產，幾乎是板上釘釘。

誰先搶跑，誰就能賺到更多的錢。

至于三中證券提出的看多房地產？

傻子才愿意相信。

很快，輪到壓軸的三中證券發言。

只是臺下眾人等到的不是衍生品部的老大劉遠，而是一個有些面生的年輕人。

“陳野？”

曾經參加過財貿大學百團大戰的機構，有人認出了上臺的人是誰。

臺下頓時議論紛紛。

三中證券，怎么會讓一個外人上臺發言？

而且還只是個在校學生？

幾乎所有人都轉過臉，把視線投向會議室前排的劉遠身上。

劉遠面帶微笑，老神在在。

實則他踹在兜里的手都已經捏得要出汗了。

“他媽的，看什么看，看陳野啊！”劉遠在心里咆哮。

這場會議當然本該是他發言，發言稿在前天就已經準備好了，內容自然是堅定地跟隨陳野的投資邏輯。

但今天見到陳野，他卻讓問自己，能不能讓他上臺發言。

這當然是完全出格的舉動，一旦出問題，不止是陳野，就連劉遠自己也得被公司問責，甚至演變成一場輿論事故。

但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陳野的眼睛，劉遠就下定了決心。

過往的經歷讓他對陳野近乎有了種無條件的信任，哪怕明知風險巨大，但劉遠還是決定賭一把。

“陳野啊陳野，你可千萬別掉鏈子。老子的飯碗，可就端在你手里了。”

劉遠不動聲色擦了擦鬢角的汗珠，在心中不斷默念。

他身邊，顧云嶠交疊雙腿，微微仰頭，看著講臺前那個面帶微笑的男生。

得體的西裝襯托得陳野身材愈發挺拔，他打扮的十分得體，卻又不顯得油膩，眉宇間有幾分年輕的意氣風發，卻絲毫不見學生的青澀。

恍惚間，顧云嶠甚至有些疑惑。

陳野，真的只有十八歲嗎？

講臺上，陳野輕輕敲了敲話筒，細微的嘯叫聲壓下了臺下的議論，人們逐漸安靜了下來。

陳野輕咳一聲，開口道：

“各位前輩好，我是陳野。可能很多人并不知道我是誰，為什么能代表三中證券發言。不過沒關系，重要的是觀點，而不是我的身份。”

陳野把手撐在講臺上，繼續朗聲道：“發言開始前，我先給各位一個建議，聽還是不聽，大家可以自行判斷。這個建議很簡單，只有幾個字。”

他掃視臺下，看著在場嘉賓們略顯困惑的表情，開口道：

“各位，買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