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福聽完論弓仁的話后久久不語，最后喃喃自語：

“為什么，為什么他要這樣，他，他本來可以做一代雄主的。”

論弓仁搖頭嘆息：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紅顏禍水多磨難。太過兒女情長的人本來就不適合作帝王，你覺得陛下縱容皇后，嬌慣女兒，可是在他心里，韋后可是陪他在房陵艱難求生的糟糠之妻啊？也許在他看來執掌天下本來就不如兒女承歡膝下來的快樂呢？“

李重福想起了高宗想起了武后，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也許有些人真的天生就不該生在帝王之家吧！如果換個身份像李顯、李治這樣的人，會是平民百姓中人人夸贊的謙謙君子吧！

論弓仁及時轉移了話題：

“也別想那么久遠的事情了，既然已經到了這地步，如何對付張仁愿，就看殿下的主意了。”

李重福陷入了長久的思索。

經過論弓仁的剖析，張仁愿并不能算是李顯的孤臣，他忠于李顯，只是因為李顯能夠帶著他贏，而要想讓這樣的人心悅誠服，只靠利益誘惑是沒有用的，只能靠政治理想來拉攏。

萬幸的是，在如今的長安城中，除了自己，也沒有人能給他足夠的理想，要不然他張仁愿也不至于門可羅雀了。

李重福想到一計，轉頭對著論弓仁說道：

“辦法倒是有了，就是還得勞煩郡王出馬。”

長安，大明宮北，一位老人正牽著馬緩緩踱步。

這是張仁愿在軍中養成的習慣，非必要不浪費馬力，能少騎一點就少騎一點，畢竟關鍵時刻座下的戰馬多跑幾步，就可能決定一場戰役的勝負。

昨日老友論弓仁約他出來探青，因為李重福的事情張仁愿本不想赴約，但是論弓仁再三向他保證李重福不會來，所以張仁愿最終答應赴約。

只是約定時間到了，不知為什么論弓仁還沒到，張仁愿就四處走走，欣賞一下田間景色。

田間是一堆禁軍士兵家屬，正在努力播種。

這讓熟悉農時的張仁愿感到一些奇怪，這都四月了，早就過了粟米播種的季節，怎么現在還在這里扔種子。

找來一個農夫一問：

“這都什么時令了，你們怎么還在播種。今年能有收成嗎？“

農夫滿臉無奈：

“阿翁，您有所不知啊！本來今年這春耕大家準備的好好的，種子早就種下去了，可是前段時間來了個天殺的趙履溫趙司農，說是要征用我們的田地給什么安樂公主修莊園。

一開始大伙不肯，結果這個趙扒皮就把我們房子燒了，人趕了，地也就荒了，現在只能補種，今年豐收是不指望了，能回一點本是一點吧！”

張仁愿想了想，之前在朝中擔任宰相的時候確實見過這個趙司農，諂媚功夫爐火純青，對待下人和百姓敲骨吸髓，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并不奇怪。

張仁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不對啊！就我所知，大明宮附件的田地，大多數都被北衙禁軍及其家屬買下了了，你們這些人隨侍皇帝左右，難道趙履溫也敢下手？”

農夫氣呼呼的說：

“是又如何？阿翁您不知道，這長安城內，現在是韋后和安樂公主當政，她倆的話等同圣旨，誰敢多問？”

張仁愿擔任過多年宰相，很清楚韋后和安樂公主在李顯心目中的位置，對于農夫的話并不懷疑，只能嘆口氣，然后同情的看著農夫：

“既然如此，那么他為什么又放過你們了呢？以我觀感，已經到手的東西，這種人是不會放棄的。”

農夫一聽，兩眼放光，興致勃勃的開始娓娓道來：

“要不怎么說是賊人自有天收呢？本來眾人都已經認命了，可是偏偏沒過幾天，這位趙司農就在從永興坊到大明宮上朝的路上被人砍了腦袋，據長安的乞丐說，這家伙幾百斤的大胖子，死的時候脖子上的血竄得比被砍頭的馬還高，整個大肉球攤在地上和小山一樣。

他死后長安老百姓恨得要死，爭先恐后把他的肉挖出來當下酒菜，聽說一斤當時都漲到幾百文了，可惜當時離得遠，要不然我也得買點過來嘗嘗...“農夫言罷臉上滿是遺憾之色，似乎那人肉是什么仙丹一樣。

張仁愿感到疑惑：

“那么是誰除掉了這個惡賊呢？有如此義人真乃我大唐之幸啊？”

這次農夫就犯難了：

“實不相瞞，真的不知道，據宮里面的禁軍將士傳說有好幾個人選，有說左營葛福順將軍的，有說左營陳玄禮將軍的，有說臨淄王李隆基殿下的，也有說譙王李重福殿下的......“

李重福，張仁愿心頭猛的一驚，但是也沒在多說什么。

辭別了農夫之后，張仁愿矚目遠眺。終于見到論弓仁那標志性的棗紅馬從地平線上浮現出來...

”論大眼，你這兩年不見，看起來精神好多了嘛！“

論弓仁行了個禮說：

“本來一出門騎了匹馬的，結果中途尥蹶子了，沒辦法，只好把我的寶駒騎出來了。你張龜人看樣子在朔方軍待的也不錯嘛！”

論弓仁是張仁愿在朔方軍的老部下，兩人一個職位高，一個爵位高，因此平時私底下以外號相稱，論弓仁眼睛大得號“論大眼”，張仁愿人老了背略微有點駝，被取名“張龜人”。

“你還是這么心疼你的馬啊！之前在朔方軍的時候就勸你養馬該打就打，該殺就殺，你呢！老不聽，慣出毛病了吧？下次要是有出征，我可不替你解決馬匹問題。”

論弓仁尷尬一笑，他本人喜好馬，但是又不會御馬，再好的馬到了他手里都得被慣成寵物，好在論弓仁知道自己的馬中看不中用。所以只要上了戰場就“貪污”別人的馬當坐騎，在軍中“惡名遠播”，這讓他的頂頭上司張仁愿也很無奈。

兩人牽著馬繞宮城而行，張仁愿提起了近年來的突厥現狀，論弓仁則分享自己在長安城中的所見所聞...

“沒想到安樂公主居然被嬌慣到了如此地步。”張仁愿感慨。

“是啊！如今陛下年齡上來了，身體不好，萬一陛下將來不在，這大唐江山早晚毀在韋后和安樂公主母女手上。”

張仁愿聽完后心里一沉，剛才的田間所見加上論弓仁長安城內所聞，他已經很清楚安樂公主母女是什么樣的貨色，想起自己平復天下，為大唐一統漠南漠北的宏愿，不禁感到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