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紙箱里的舊照片
- 在夏夜的晚風(fēng)中遇見你
- 希望見到你的笑魘
- 2638字
- 2025-07-29 10:03:39
周三的陽光把便利店的玻璃照得發(fā)亮?xí)r,林夏正蹲在門口數(shù)螞蟻。
腳邊的紙箱被曬得發(fā)燙,里面的草莓冰棒包裝袋窸窣作響,像藏著群不安分的小獸。
“數(shù)到第幾只了?”
江川的聲音帶著點喘,林夏抬頭時,看見他背著個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校服領(lǐng)口沾著片草葉。他把包往地上一放,拉鏈沒拉好,滾出來個足球,在紙箱邊轉(zhuǎn)了兩圈。
“三十二只。”林夏戳了戳紙箱上的愛心貼紙,“你包著炸藥包來的?”
“給山里孩子帶的書。”江川拉開拉鏈,露出里面碼得整整齊齊的童話書,封面上的小熊缺了只耳朵,“我妹小時候看的,說留著占地方。”
林夏的目光在那只缺耳朵的小熊上頓了頓。上周去江川班借筆記時,看見他桌角貼著張一模一樣的貼紙,當(dāng)時還以為是哪個女生送的。
“你還有妹妹?”她伸手去翻書,指尖碰到張夾在里面的照片。
照片有點泛黃,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揪著江川的頭發(fā),兩人身后是片金燦燦的油菜花田。
江川那時還沒長開,卻已經(jīng)能看出現(xiàn)在的輪廓,只是眼神比現(xiàn)在軟,像塊沒被陽光曬硬的年糕。
“親的。”江川把照片抽回去,飛快地塞進(jìn)校服口袋,耳尖紅得像被太陽烤過,“比你還能哭,上次摔了跤,抱著電線桿哭到天黑。”
林夏突然想起上周在便利店,他蹲下來撿汽水瓶時,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么——原來不是怕她生氣,是早就練出了哄小孩的本事。
捐贈車在校門口等的時候,司機(jī)大叔盯著他們的紙箱直樂:“現(xiàn)在的學(xué)生,知道給孩子帶冰棒了?”
“他們沒吃過草莓味的。”林夏把紙箱搬上車,手指被燙得縮了縮,“江川說……”
“是林夏想的。”江川突然打斷她,把登山包往車上扔,“她攢了三周的零花錢,非說冰棒比巧克力重要。”
臉頰猛地發(fā)燙。林夏瞪他時,看見他偷偷往她手里塞了顆糖,草莓味的,糖紙在陽光下亮閃閃的。
去山區(qū)的路比想象中顛。林夏靠在車窗上,看路邊的野菊被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突然聽見江川的手機(jī)響了。他接電話時下意識地往窗邊挪了挪,聲音壓得很低,林夏只聽清“醫(yī)院”“藥”“別告訴她”幾個詞。
等他掛了電話,林夏正假裝看風(fēng)景,耳朵卻豎得像雷達(dá)。江川把手機(jī)塞回口袋時,指尖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沒回頭,卻感覺他的體溫比平時低些。
“暈車嗎?”他遞過來瓶橘子汽水,瓶蓋沒擰緊,氣泡滋滋地冒,“我妹說這個能提神。”
“不暈。”林夏接過來時,看見他手腕上的電子表停了,指針卡在三點十五分——是上周他說要去看海的時間。
山路在中午時變得陡起來。司機(jī)大叔把車停在路邊的小賣部前,說要等前面的塌方清理完才能走。
林夏抱著膝蓋坐在臺階上,看江川蹲在溪邊洗手,水順著他的指尖滴進(jìn)石頭縫,驚飛了只停在那里的蜻蜓。
“喂。”她突然喊他,“你妹喜歡吃什么口味的冰棒?”
江川回頭時,陽光剛好落在他發(fā)梢,鍍了層金邊。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手機(jī)卻又響了。這次他沒避諱,直接走到小賣部的屋檐下接,聲音大得能被風(fēng)吹過來。
“知道了媽,我下周末回去拿藥……嗯,跟同學(xué)出來做志愿……她不知道,你別瞎講……”
林夏啃著手里的橘子汽水,突然覺得瓶身涼得像塊冰。
原來他不是順路去拿書,是特意從家里繞過來的;原來他背包里的童話書,不是妹妹嫌占地方,是他自己偷偷攢的;原來他說下周三沒課,是早就跟老師請了假。
“發(fā)什么呆?”江川在她面前蹲下,手里拿著兩串烤紅薯,焦黑的皮上冒著熱氣,“司機(jī)說還要等倆小時。”
林夏沒接紅薯,指著他的手腕:“表壞了怎么不換?”
“我妹送的。”江川低頭看了眼停擺的指針,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去年生日,用她的零花錢買的,說能幫我記著吃早飯。”
烤紅薯的甜香混著山間的風(fēng),在空氣里慢慢散開。林夏突然想起照片里那個揪他頭發(fā)的小女孩,原來那些沒說出口的溫柔,早就被他藏在柴米油鹽里,像藏在童話書里的舊照片。
塌方清理到一半時,天突然陰了。司機(jī)大叔說今天過不去了,讓他們先把東西卸在村委會,下周再派人送進(jìn)山。
“那冰棒怎么辦?”林夏盯著紙箱,看見包裝袋上的水珠漸漸多了起來,“會化的。”
“村委會有冰箱。”江川把紙箱抱下來,動作穩(wěn)得不像平時毛手毛腳的他,“我問過村長了。”
林夏跟在他身后往村委會走時,發(fā)現(xiàn)他走得很慢,膝蓋打彎時會下意識地皺下眉。她突然想起早上他背著登山包跑來時,步伐有點跛,當(dāng)時還以為是沒睡醒。
“你腳怎么了?”她拽住他的書包帶,看見他白色的運動鞋腳踝處洇出片深色,像朵沒開好的花。
“沒事。”江川想掙開,動作卻扯得更疼,額角滲出層薄汗,“上周打籃球崴的,早好了。”
林夏突然想起上周三的臺風(fēng)天,他抱著熱包子沖進(jìn)雨里時,好像扭了下腳。原來不是她看錯了,是他一直沒說。
村委會的冰箱嗡嗡作響時,林夏正蹲在外面幫江川貼創(chuàng)可貼。他的腳踝腫得像個饅頭,青紫的地方從褲管里露出來,看得她指尖發(fā)顫。
“早知道不跟你來了。”她把創(chuàng)可貼往他腳上按,聲音有點發(fā)悶,“逞什么英雄。”
“不是英雄。”江川的呼吸有點亂,卻還是扯出個笑,“是怕你一個人搬不動紙箱。”
林夏的動作頓了頓。她突然想起便利店的第三排貨架,想起他練習(xí)冊上的草莓圖案,想起他說“下次一起去看海”時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
原來那些看似不經(jīng)意的瞬間,都是他藏了又藏的在意,像藏在舊照片里的溫柔。
往回走的路上,夕陽把云染成了橘子色。江川走得很慢,林夏就故意放慢腳步,跟他并排踩著地上的樹影。
“下周還來嗎?”她踢著路邊的小石子,聲音輕得像怕被風(fēng)聽見。
“你想來?”江川的腳步頓了頓,“我妹說山里的櫻花開了,比照片里的油菜花好看。”
林夏抬頭時,看見他眼里的光比夕陽還亮。
她突然想起那張泛黃的照片,想起缺耳朵的小熊貼紙,想起停在三點十五分的電子表—原來所有的伏筆,都藏在這些細(xì)碎的日常里,像藏在紙箱深處的冰棒,等著某個合適的瞬間,悄悄融化。
便利店的風(fēng)鈴在暮色里叮當(dāng)作響時,林夏發(fā)現(xiàn)江川的登山包里,還藏著樣?xùn)|西。
是本相冊,封面被磨得發(fā)毛,翻開第一頁,是張他跟妹妹的合照,背景是便利店的第三排貨架,兩人手里都舉著草莓味冰棒,笑得像偷吃到糖的孩子。
“我妹說,”江川的手指在照片邊緣蹭了蹭,“想跟你見一面。”
林夏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窗外的月光剛好落在照片上,把兩個舉著冰棒的身影照得發(fā)亮,像幅沒干透的畫。
她突然明白,那些沒說出口的邀請,早就被他藏在兄妹倆的笑里,像藏在山間晚風(fēng)里的秘密。
“好啊。”她合上相冊,聽見自己的聲音比平時軟,“下次帶她來吃草莓冰棒。”
江川抬頭時,睫毛上沾著點暮色,在暖光下像落了層星子。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點了點頭,把相冊小心翼翼地放回包里,像在安放某個易碎的春天。
紙箱空了,但林夏總覺得,有些東西被填滿了。比如江川停擺的電子表,比如她心里那些懸而未決的問號,比如便利店第三排貨架上,那盒永遠(yuǎn)留著的草莓冰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