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梅……為何不肯與我相認……”
這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我渾身汗毛倒豎。猛地向后急退兩步,差點被盲杖絆倒!
“你……你到底是誰?!”
我聲音都變了調,手已經下意識地摸向口袋,那里有昨晚新畫的一張符。
那女生見我嚇得臉色發白,反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擺擺手:
“哎呀,別怕別怕!跟你開個玩笑呢!看你緊張的!”
她收斂了笑容,語氣變得認真起來,“我叫沈清梧,是光明中學的。我找你,是真的有事想求你幫忙?!?
我繃緊的神經稍微松了一點點,但警惕沒消:“幫忙?幫什么忙?我又不認識你?!?
沈清梧往前湊了半步,壓低聲音,帶著點急切:“我知道你不一樣!上次在文藝中心,那個……你肯定也‘看見’了吧?那種東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她?!
但我嘴上不能認,裝傻充愣:
“我是個瞎子,什么也看不到啊。那天就是不小心碰倒了你,意外。抱歉啊!”
“你別騙我了!”
沈清梧急了,聲音帶著哀求,“我看得出來!你身上有東西!能鎮住那些臟東西!我……我快被纏瘋了!求求你幫幫我吧!”
她眼圈又紅了,“我請了好多道士,什么先生都找過,錢花了不少,法事也做了好幾場,什么用沒有!該來的還是來!我實在沒辦法了……”
我不想摻和。
自己身上還一堆爛攤子沒搞明白,爹的事,守棺契,枯泉……
哪有工夫管別人的閑事?更何況這女的來得太蹊蹺!
“抱歉,我幫不了你?!?
我拒絕得很干脆,轉身就想走,“你找別人吧?!?
“哎!別走!”沈清梧一把拉住我胳膊,力氣還挺大。
她泫然欲泣,聲音帶著哭腔,音量還不?。?
“阿生!你就這樣拋棄小女子我了嗎?那天在食堂門口,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食堂門口?
我啥時候在食堂門口跟她說過話?!這純屬瞎編!
周圍雖然僻靜,難保沒人經過!要是被人聽見看見……
我被她這死纏爛打的勁弄得頭大如斗。想到剛才路上那些同學的議論,要是她再嚷嚷點什么“始亂終棄”的話傳出去……我這學還上不上了?
“行了行了!”
我被她纏得沒辦法,“我考慮考慮!行了吧?但你必須去跟剛才那些人解釋清楚!說認錯人了!”
“真的?!”
沈清梧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肯幫我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她破涕為笑,隨即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問:“對了,阿生……你身上那個……那個桃符,能……能賣給我嗎?我看你戴著好像挺管用的樣子……”
桃符?
林響給我的那塊?
“那個是我朋友送的。不能給你。”我實話實說,“你要真想要,我帶你去問他?!?
“好!好!謝謝阿生!”沈清梧連忙點頭。
我帶著她往回走,心里亂糟糟的。
剛走到林蔭道口,離宿舍樓還有段距離,就看到林響和陳默站在一棵大樹下,正朝這邊張望。
林響那家伙,居然已經把他那把寶貝桃木劍抽出來了——
一手持劍,一手捏了個他自己瞎琢磨的劍指,嘴里還念念有詞: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吾乃林響大天師,妖魔邪祟,速速退散!急急如律令!呔!”
那架勢,配上他那張故作嚴肅的臉,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我一看就明白了。
他肯定剛才在遠處,仗著他那超強的眼力和讀唇語的本事,隔著幾十米,“看”懂了我們這邊大部分對話!
這是迫不及待要“降妖除魔”兼“推銷產品”了!
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也走了過來。
周逐邇!
他依舊沒什么表情,臉色蒼白,雙手插在校服兜里,像個游魂似的,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們旁邊。
他那雙空洞的眼睛,先是掃了我一眼,然后像探照燈一樣,毫不掩飾地直勾勾地盯住了沈清梧!
沈清梧被他看得有點發毛,不自在地往我身后縮了縮。
周逐邇盯著她看了足足有四五秒,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你身上……有東西?!彼D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像個……招邪的引子。特別吸引那些玩意兒附上來?!?
我心里一驚——周逐邇主動開口了?
還說得這么直接?
他似乎……真的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或者說,很了解?
沈清梧一聽,像是找到了知音,猛點頭:
“對對對!之前請的那些先生也是這么說的!說我體質特殊,容易招那些東西!可他們光會說,一點真本事都沒有!連個影子都抓不著!還不如……”
她說著,目光轉向我,帶著點崇拜和感激,還輕輕用手肘碰了一下我的胳膊,“……還不如阿生厲害呢!”
我被她碰得渾身不自在,臉皮有點發燙,趕緊一步跨開,跟她保持距離。
同時心里更疑惑了:
“沈清梧,你是光明中學的,怎么跑到我們學校來了?還這么巧找到我?”
沈清梧嘆了口氣,臉上露出無奈和一絲疲憊:
“沒辦法啊,那東西纏得太緊,我在自己學校根本待不下去,晚上都不敢睡覺。我家里……托了點關系,跟你們學校說好了,中考前這一個月,我暫時轉到你們學校來借讀。至于找到你……”
“哼。”
旁邊的周逐邇突然又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插了一句,語氣篤定:
“你身上那東西的根沒除掉,換多少地方都沒用。該找上你,一樣找上你?!?
這話像盆冷水,讓沈清梧臉上的希冀瞬間黯淡了不少。
林響一看機會來了。
立馬收起他那套“大天師”的架勢,清了清嗓子,一臉高深莫測地從校服內袋里掏出一個東西——
正是他之前削給我的那種小桃符。
他板著臉,努力模仿著電視里老道士的樣子,對著沈清梧沉聲道:
“無量天尊!這位女施主,貧道觀你印堂發黑,氣色晦暗,恐有邪祟纏身,久居不散?。〈四舜髢粗?!”
他這神棍扮相,配上那刻意壓低裝出來的嗓音,差點讓我憋不住笑。
沈清梧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盯著林響手里那個歪歪扭扭的桃符,急切地問:
“大師!這個……這個桃符能賣給我嗎?我真的很需要!多少錢都行!”
林響心里樂開了花,臉上還得繃著,他裝模作樣地擺擺手:
“唉,女施主此言差矣。大師我這人行事,講究的是一個‘緣’字。談緣,不談錢?!?
“那……那怎么才能給我?”沈清梧急了。
林響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頭,在沈清梧眼前晃了晃,拖著長腔:
“一——千——緣……”
旁邊的周逐邇毫不客氣地翻了個大白眼,那眼神里的鄙夷都快溢出來了,就差沒直接罵“傻X”了。
我和陳默也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可沈清梧沒笑。
她像是根本沒在意林響的玩笑話,二話不說,直接拉開自己背著的那個看起來挺貴的書包,從里面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看也不看,一把塞到林響手里!
“這些錢你們先拿著!不夠我再給!求求你們了!林大師,周同學,阿生,還有這位同學(她指指陳默),求你們一定幫幫我!幫我解決身上的麻煩!我真的……真的快撐不住了!”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神里是實實在在的恐懼和懇求。
林響臉上的嬉皮笑臉瞬間消失,眼睛都直了。
他飛快地把信封揣進自己兜里,笑得見牙不見眼:
“好說好說!女施主放心!這事兒包在貧……包在我們身上了!驅邪避兇,維護人間正道,正是我輩職責!”
周逐邇皺著眉,看著沈清梧,又看看拿到錢樂不可支的林響,眼神里似乎在飛快地思索著什么。陳默則是一臉擔憂地看著沈清梧,又看看我。
我心里也沉甸甸的,總覺得這事兒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這女生,太急了,給錢也太痛快了。
我拉著還在傻樂的林響和一臉擔憂的陳默:“走了走了,回宿舍再說?!?
沈清梧在我們后面喊著:
“阿生!林大師!記住我們的約定??!我明天就正式來上課了!”
回到宿舍,一關上門,林響就徹底憋不住了,興奮地在狹小的空間里轉圈,把那個鼓鼓的信封拍得啪啪響!
“發了!發了!阿生!看見沒!開門紅??!我就說咱們能行!”
他湊到我身邊,一臉八卦,“快說說!那個‘杜麗娘’沈清梧,剛才拉你手,是不是對你有想法???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對勁!”
我被他說得煩不勝煩:“別瞎說!我跟她根本不認識!”
“切,裝!”
林響不信,但很快又正經起來,壓低聲音問:“阿生,那晚在臺上……你是不是……真的又遇到那些東西了?”
他眼神里帶著緊張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陳默也湊了過來,關切地看著我。
我想了想,這事瞞不住,而且林響和陳默是信得過的好朋友。就把那天在臺上被“杜麗娘”盯上,差點被掏心,以及剛才沈清梧突然出現糾纏,還喊我“夢梅”的事情,挑重點大致講了一遍。
當然,周逐邇可能的出手和我那聲“醒來”的細節,我暫時隱去了沒說。
林響聽得兩眼放光,激動得直拍桌子:“牛蛙,太刺激了!阿生!你這經歷,比小說還精彩!”陳默也聽得一臉投入和緊張。
說著說著,林響突然停下動作,直勾勾地盯著我,眼神變得異常銳利,像是要把我看穿:
“阿生,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能‘看見’?”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一直知道我“心眼”有點特別,但具體能看到什么程度,我沒細說過。剛才描述臺上和沈清梧的細節,可能暴露了。
看著他倆認真又帶著擔憂的眼神,我嘆了口氣,知道瞞不下去了,點了點頭:“嗯……能‘看’到一點輪廓和顏色,但很模糊,只有六七丈遠?!?
“我就知道!”林響一拍大腿,興奮地跳起來,“我就說你不簡單!瞎子抓鬼,聽著就帶勁!以后你就是咱們團隊的‘天眼通’!負責偵察敵情!我來主攻!陳默……嗯,陳默負責后勤和支援!”
他立刻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規劃起來,唾沫橫飛:
“咱們得好好計劃!沈清梧這單,就是咱們的出道戰!得打出名頭!我想想……先用桃符試試水!不行就用糯米!公雞血得再搞點新鮮的!實在不行,我親自上陣,用我的桃木神劍殺他個七進七出!到時候咱們名聲打響了,收費翻倍!接單接到手軟!畢業就開事務所!抓鬼致富,走上人生巔峰……”
他越說越激動,手舞足蹈,仿佛已經看到了金山銀山。
就在這時,一直拉著的、屬于周逐邇的床簾后面,突然傳來一聲冰冷、清晰、帶著毫不掩飾輕蔑的嗤笑:
“哼。愚蠢!”
緊接著,是更加冰冷的一句:
“自以為是?!?
宿舍里熱烈的氣氛,瞬間像被澆了一盆冰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