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腦子被那聲“醒來”炸得一片清明的瞬間，心眼再次聚焦到眼前這張“杜麗娘”的臉上——

剛才那層美艷的幻象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死氣沉沉的臉！

慘白，沒有一絲活人的血色，像是刷了層厚厚的白灰。

更恐怖的是那雙眼睛——空洞，漆黑，沒有眼白，只有兩個深不見底的黑窟窿！

嘴角那抹詭異的笑容咧得極大，幾乎要扯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

我幾乎是憑著本能，猛地向后狠退了一大步，手里的盲杖“哐當”一聲杵在舞臺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啊！”

臺下發出一陣小小的驚呼，夾雜著善意的哄笑。

觀眾們顯然以為這是我“入戲太深”或者“太緊張”的自然反應，是在抗拒杜麗娘的親近。

那張鬼氣森森的臉瞬間扭曲了一下，黑窟窿里的黑氣劇烈翻涌！

一個冰冷、帶著強烈精神沖擊的聲音，直接扎進我的腦子里：

“……別躲……看著我……感受我……”

劇烈的頭痛猛地襲來！眼前陣陣發黑，金星亂冒，雙腿發軟，幾乎要站立不住！

在極度的痛苦和那種強制性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對視”壓力下，我喉嚨里爆發出純粹源于恐懼和抗拒的本能尖叫：

“……你是誰？你要干什么？！離我的心……遠點！！”

那張慘白的鬼臉猛地一僵，隨即爆發出極致的怨毒。

與此同時，一股恐怖的吸力驟然爆發，目標直指我的心臟！

我感覺胸口像是要被活生生撕裂開，血液瘋狂地往那里涌去！頭痛欲裂，天旋地轉，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

就在那只涂著鮮紅豆蔻、指甲尖利的手，帶著刺骨的陰風，閃電般朝我左胸心臟位置狠狠掏來的瞬間！

我貼身戴著的東西——

娘縫在衣服內襯里、用紅布包著的那枚小小的平安符，還有林響硬塞給我、說能辟邪的那塊削得歪歪扭扭的桃木符——

兩樣東西隔著衣服，突然劇烈地發燙，同時瘋狂地顫動起來！

“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燒紅的烙鐵燙到生肉的聲音響起。

那只伸到我胸前的手，猛然一頓！幾縷肉眼難見的的黑氣從她的指尖冒了出來！

她觸電般猛地縮回了手！

下一秒，那張扭曲怨毒的鬼臉瞬間消失，又變回了那個美艷哀愁的杜麗娘。

她踉蹌后退一步，水袖掩面，發出凄楚無比、肝腸寸斷的哭聲：

“嗚嗚嗚……夢梅……為何……為何不愿與我相認……為何如此狠心……”

聲音婉轉哀怨，真真像個被負心漢拋棄的可憐小娘子。

臺下的觀眾被這“峰回路轉”的即興表演徹底點燃了！

“哇！演得太好了！”

“這情緒轉換絕了！”

“代入感太強了！”

巨大的喝彩聲和掌聲震耳欲聾。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精心設計的橋段，精彩極了。

但我渾身冰冷，冷汗已經把后背的衣服完全浸透。

只有我知道剛才有多兇險，要不是娘給的平安符和林響削的桃符……我不敢想后果！

臺下的林響，臉上的興奮勁兒慢慢消失了。

他緊緊盯著臺上我的狀態，眉頭越皺越緊。

他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陳默，飛快地打著手語，大概是在問：“阿生好像真不對勁？”陳默也是一臉凝重，使勁點頭。

就在林響和陳默交流的瞬間，林響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臺下前排的某個位置，他一愣，用手語對陳默示意：

看周逐邇！

他坐在靠前排的角落，臉色蒼白，但那雙眼睛此刻無比銳利，死死盯著臺上！更詭異的是，他放在桌子底下的雙手，手指正以一種快得幾乎看不清的速度，瘋狂地變幻、交疊、結著一個極其復雜的手印。嘴唇也在無聲地、飛快地翕動著，像是在念著什么。

臺上，那個“杜麗娘”還在掩面啜泣，肩膀聳動，楚楚可憐。

但哭泣聲中，她一步一頓，帶著無盡的哀怨，又朝我挪了過來。

“夢梅……你好狠的心……”

她一邊哭，一邊朝我伸出手，那只手的目標，依舊是我的心臟！

我頭皮發麻，下意識就想后退！

可雙腳像被焊死在了舞臺上！

一股陰冷的力量死死禁錮住了我的腳踝，動彈不得！

完了！

眼看那只冰冷的手帶著濃烈的怨毒氣息，再次朝著我的左胸心臟位置狠狠抓來！

速度比剛才更快！更狠！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臺下，周逐邇結印的雙手猛地一頓，指尖似乎有微不可察的灰芒一閃而逝！

他本就慘白的臉瞬間又白了幾分，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整個人晃了一下，差點從椅子上栽倒！

與此同時，一道微弱得氣息，從臺下某個方向（極可能就是周逐邇的位置）猛地射向臺上！

那只眼看就要抓到我胸口的手，像是被什么東西憑空摁住了一樣，動作一滯！硬生生停在了離我衣服只有不到一寸的地方！

就是現在！

生死關頭，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昨晚在宿舍畫的那張“鎮尸符”！那張被林響說“形神兼備”的、畫在草稿紙上的符！

我右手閃電般伸進褲子口袋，一把掏出那張疊起來的符紙。也顧不上打開，直接攥在手心里，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近在咫尺的“杜麗娘”狠狠一推！

“走開！”我吼了一聲。

那張皺巴巴的草稿紙符，結結實實地按在了她的胸口戲服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半秒。

“呃啊——！”

臺上那個前一秒還哭得梨花帶雨的“杜麗娘”，動作猛地僵住！像一具斷了線的提線木偶！

緊接著，她雙眼猛地向上一翻，露出大片恐怖的眼白，臉上的表情瞬間被一種無限悲戚和絕望取代！

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發出一聲凄厲到變調、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尖嚎：

“我的心上人——不！！！”

聲音戛然而止！

她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軟綿綿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的一聲悶響，重重摔在了舞臺地板上，一動不動！

真暈了？

我渾身脫力，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冷汗浸透了每一寸衣服。

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跌坐在冰冷的舞臺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心眼再次掃過地上暈倒的女演員。

那張慘白扭曲的鬼臉消失了，黑氣也消散無蹤。

只剩下一個年輕女孩美麗但此刻蒼白昏迷的臉蛋。

剛才那驚悚的一切，仿佛只是我的幻覺。

但我知道，不是！

“怎么回事？”

“演員怎么了？！”

“暈倒了！快！快叫救護車！”

“天啊！出意外了！”

女主角突然在臺上“暈倒”！演出戛然而止！

整個多功能廳瞬間炸開了鍋！驚呼聲、議論聲、椅子拖動聲響成一片！所有人都懵了！

以為是演員太投入情緒激動導致暈厥，或者是低血糖之類的突發狀況。

工作人員和老師慌慌張張地沖上臺。

就在聚光燈刺眼地打在我和地上昏迷的女演員身上，人群開始圍攏過來時。

我強撐著最后一點力氣，眼疾手快。

趁著混亂，裝作查看的樣子，飛快地將那張還按在她胸口的草稿紙收走。

就在我收回符箓的剎那，我清晰地“看”到，一股帶著腐朽和怨恨氣息的灰黑色氣流，緩緩從她身上飄散出來。那氣流在消散前，似乎還極其不甘地看”了我最后一眼，才徹底消失在聚光燈下喧鬧的人群帶來的濃烈“陽氣”之中。

我被沖上臺的林響和陳默七手八腳地拉了起來，攙扶著回到座位上。

我渾身都在抖，手腳冰涼。

林響這次沒像往常一樣打趣我“戲演得好”，他扶著我胳膊的手抓得很緊，臉色嚴肅，湊到我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急切：

“阿生！剛才……剛才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陳默也緊緊挨著我，不停地用手拍著我的背，試圖讓我平靜下來。

混亂中，我的目光下意識地再次掃向周逐邇剛才坐的位置。

他已經站了起來，正隨著驚慌的人群一起往出口方向移動。

他的臉色依舊慘白，腳步甚至有些虛浮。工作人員宣布活動因意外中斷，請大家有序離場。

就在人群像潮水一樣涌向出口時，周逐邇隨著人流，經過了我坐的位置旁邊。

他的腳步，極其微不可察地停頓了半秒。

就在他腳步停頓的瞬間，他那平靜冰冷的目光，毫無溫度地掃過我！

同時，一個極低的聲音，像游絲一樣鉆進我的耳朵，勉強才能捕捉到：

“……戲……演得不錯。”

他頓了一下，那冰冷的、帶著一絲戲謔和毫不掩飾警告的聲音再次傳來：

“‘它們’……盯上你了。下次……未必有戲可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