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樣抽在臉上，刺骨的寒意讓我猛地一個激靈，從昏迷中掙扎著醒了過來。

我感到頭劇痛，后腦勺的包腫得老高，一碰就鉆心地疼。

我渾身濕透，泡在泥水里，凍得牙齒咯咯打架。

雨聲嘩啦啦響成一片，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水幕。我撐著那根棍子，艱難地爬起來，茫然四顧。

除了雨，什么都“看”不見。

我剛想邁步，耳朵里似乎捕捉到一點異響！不是雨聲！是……是拳頭砸在濕木頭上的悶響？

還有幾聲短促、壓抑的呼喝？

像是有人在附近打斗！

聲音很快就被暴雨吞沒了。

誰？

是人是鬼？

我嚇得縮緊脖子，拄著棍子，艱難地在泥濘里挪動。

我得離開這鬼地方。

可走了很久，我感覺腿都快斷了，周圍的景象還是老樣子——無盡的雨，泥濘的山路，狂舞的樹影。

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轉！

再走不出去，不被鬼弄死，我也得凍死在這雨里！

就在這時！

一道模糊的黑影，在遠處的雨幕邊緣，飛快地一閃而過！

那身影……有點熟悉！

我仔細地想了想，那像……像是爹走路時微微佝僂的背影？！

我心臟猛地一跳！

是爹？

他沒死？！他來找我了？！

可下一秒，巨大的恐懼壓過了欣喜！

剛剛的鬼指路！那慘白的笑臉！自挖的眼珠！

萬一……萬一又是那種鬼東西變的呢？！

我嚇得調頭就往反方向跑！

不管了，離它遠點！

可沒跑出多遠，那道黑影又出現了！

這次在左邊，隔著雨幕，影影綽綽，停了一下，又消失了。

我換個方向跑，它又在前方閃現一下！

我停下，它也消失。

我亂走，它就出現，不遠不近，像個甩不掉的幽靈，在暴雨里冷冷地盯著我！

我快瘋了！

渾身冷得發(fā)抖，力氣一點點耗盡。

沒得選了！再耗下去，真得凍僵在這野地里！

難道他想讓我跟著他走？

我咬咬牙，把心一橫！

朝著剛才黑影最后一次消失的方向，拄著冰棍子，艱難地走去。

這次，那黑影沒再出現。

我提心吊膽地走著，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不知走了多久，腳下踩到的泥土變得格外松軟，還硌著些碎石和硬塊。

我的又驚又喜——這感覺……是亂葬崗！

喜的是我找到熟悉的路了，驚的是他帶我來這里是要干什么？

我“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高低不平的荒墳土包輪廓，在暴雨沖刷下更顯陰森。

爹那座被刨開的空墳，就在不遠處！

黑影把我引回了亂葬崗？它到底想干什么？

爹……爹真的在附近嗎？

一股強烈的不安感涌上來。

我猛地停住腳步，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雨水冰冷，但更寒的是一種感覺——似乎有東西在暗處盯著我！那視線冰冷，盯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下意識地轉頭，望向亂葬崗邊緣，靠近陡峭山崖的方向。

鬼使神差地，我的“心眼”似乎被什么東西牽引著，模糊地“看”到山崖根部，有一個黑黢黢的洞口輪廓。

那是個溶洞！黑得像張開的深淵巨口！

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爹……在里面？

是爹的黑影引我來的？

恐懼和一絲渺茫的希望交織著。

我攥緊棍子，像是抓住唯一的依靠，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那個溶洞挪過去。

洞口不大，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見底。

濃重的、帶著泥土腥氣和陳舊腐朽味道，從洞里涌出來，混在雨水的濕氣里。

我站在洞口，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fā)往下淌。

洞里死寂一片，只有雨聲。

“爹……？”我試探著，聲音嘶啞發(fā)抖，“是……是你嗎？爹？我是阿生啊……”

沒有回應。只有雨聲嘩嘩。

“爹！你說話啊！”我提高了聲音，帶著哭腔，“我知道你沒死！你出來！我們回家！娘……娘快急死了！守棺人的事……咱不干了行不行？咱跑！跑得遠遠的！”

洞里依舊死寂。那無聲的黑暗，像在嘲笑我。

我心里發(fā)毛，越來越冷。

難道猜錯了？里面不是爹？

還是……爹出事了？

絕望中，我猛地想起懷里那三根濕透了的線香！還有禾棺爺的考驗！

我哆嗦著手，把濕漉漉、幾乎快散掉的線香掏出來，又摸出被雨水泡得軟趴趴的火柴盒。

里面的火柴頭都糊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我對著漆黑的洞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爹……爹……你聽著！禾棺爺讓我給你點香！他說……他說這是安你心的！”

我深吸一口氣，帶著最后一絲決絕和恐懼：

“爹！你……你若是真不在了！不怪我，不怨我的話，你就……你就讓它點著！”

“若……若你還在里面……還活著……你就別讓它點著！千萬別點著！”

說完，我捏起一根最濕的火柴，用盡全身力氣，在濕透的火柴盒磷皮上狠狠一劃！

“嗤——”

一聲微弱的、帶著水汽的摩擦聲！

一點小小的、橘黃色的火苗，竟然頑強地在暴雨中、在濕透的火柴頭上，跳了出來！

雖然微弱，卻穩(wěn)穩(wěn)地燃燒著！

我手抖得像篩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那點微弱的火苗湊近同樣濕透的線香。

火苗觸碰到香頭濕軟的香粉。

“滋啦……”一聲輕響。

然后，一點小小的、暗紅色的火星，竟真的在香頭上亮了起來！

一縷極其細弱的青煙，裊裊升起，瞬間就被風雨吹散！

點……點著了？！

我面如土色，像被雷劈中一樣僵在原地！手里的火柴燒到了手指都感覺不到疼！

點著了！

爹……爹不在了？！

或者……他不想回應我？！他怨我？！

那點暗紅的火星，在風雨中頑強地燃燒著，像一只嘲諷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洞里，依舊漆黑死寂，沒有任何動靜。

“啊——！！！”

恐懼和絕望淹沒了我！

我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嘶嚎，再也顧不上什么棍子，什么香火，猛地轉身，像瘋了一樣，連滾帶爬地沖進無邊的雨幕，朝著土地廟的方向，沒命地狂奔！

身后，那個漆黑的溶洞口，像一張無聲獰笑的巨口，吞噬著那一點微弱、詭異的香火紅光。